巨大的恐懼在可畏心里爆開，光是剛剛那種玩法都已經夠讓人擔驚受怕的了，要在這種什么都看不見的情況下在屋里走一趟，但凡有點動靜都能讓人心臟驟停。

“我會賠錢給你的，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可畏卑微的像是低到了塵埃里，這輩子都沒這么低聲下氣過，不斷地磕頭。

“不好。”薇拉笑笑，帶著譏諷的意味，“你還沒明白嗎？我是需要那筆錢，但那筆錢又對我來說不是最重要的東西，我只是喜歡看你這樣的表情，這副不得不對我低頭臣服的模樣，你長得越好看，身份越高貴，我就越有摧毀你的欲望。”

她起身走到可畏身邊，輕輕踩住她的后頸，緩緩發力，讓可畏只能用近似匍匐的方式趴在地板上，被迫弓起來的后腰僵硬得生疼。

“我很記仇的，現在你有三秒鐘，三秒鐘里讓我滿意，不然就把你吊到窗外去堵上嘴吧，明天早上應該會有很多人欣賞到你的美妙姿態。”

薇拉伸出三根纖長的手指，開始數數，每一聲都很漫長，每一聲都伴隨著一根手指的落下，全部收攏起來的話，可畏就真的要完了。

“三。”

這一瞬間可畏才終于明白魔女是什么樣的家伙，教廷對她們的忌憚和針對都是有理有據的。

只要你沾上了魔女，就別想逃得掉，她會有無數種辦法把你拉進深淵里去，讓你染上再也清洗不干凈的污濁，每一個接觸過魔女的人，都是這樣走上無法回頭道路的。

如果時間能夠逆轉到中午，可畏一定不會再去挑釁魔女，裝作什么都沒看到溜之大吉，甚至更希望一開始就不要接下那個進入奔狼嶺回收甲胄的任務。

但現在后悔又怎么來得及呢？事情已經發生了，已經被魔女盯上了，今天還只是到這一步就讓人無法接受，那以后呢？繼續跟魔女有所交流的話，自己遲早也會徹底沉淪進去，變成魔女的東西，到那時候，會徹底壞掉，連人都算不上了吧？

“二。”

薇拉并沒有給可畏太多的時間，如果可畏做不到，那她就真的會那么做，犯了錯的孩子就該受到懲罰，否則誰還相信魔女是會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

幾個呼吸之間的時間里，可畏迅速思考著對策，不停催促自己想辦法，她想要找到魔女需要的東西，只有讓魔女滿足，她才逃得了明日的噩運。

是什么呢？魔女需要的是什么呢？總覺得那個答案似乎就在嘴邊，呼之欲出。

“一。”

倒計時結束，薇拉已經失去了耐心，她橫抱起可畏，走向窗邊。

“等等等等！我想到了！我已經想到了！”可畏拼命扭動著想要掙脫，便如被壞人抓去老巢的騎士公主，說著無用的哀求，“我可以給你的葡萄酒找到穩定持久的銷路！”

這不是薇拉想要的東西，她熱衷于聆聽女孩們對她的哀求，那種充滿絕望的，將死鳥兒的痛哭，她喜歡看那些對她不屑一顧的漂亮姑娘，最后自愿跪下來請求她的饒恕。

但可畏的這句話還是觸動了薇拉的心弦，她確實需要錢，和以前的獨居生活不一樣，她將要面對的敵人是整個維希教廷，金錢能帶來很多幫助，并不單單只有夏諾雅的學費。

這個價碼絕對不是兩箱平價葡萄酒那么簡單，教皇國是西方世界最富裕的國家，在海外擁有數百萬平方公里的殖民地，與這樣的東西作對，需要的經濟實力當然也得是富可敵國的。

所有龐然大物都是從一個小小的起點開始積累，薇拉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她可以憑借這個機會介入馬斯頓。

這座城市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會是東西方世界關注的焦點，圣戰之路的隧道已經穿越了高加索山，馬斯頓距離那里不過上百公里。

如果奔狼嶺是她的根據地，那么馬斯頓就該是她第一個開始傳宗布教的地方，征服馬斯頓，那就等于掐斷了維希教廷的命脈之一。

“你的銷路是指什么？”薇拉饒有興趣地問，揭開了可畏的眼罩。

終于得以重見光明，從薇拉的眼神中，可畏看到了一抹幽深的光亮，她意識到自己選對了。

中午的時候薇拉是在賣葡萄酒，那就說明她需要錢，在任何時候為錢而動的人都是最容易被拿捏的，哪怕口口聲聲說錢對她來說不是重要的東西，這恰恰證明了她的物質需求就是這個。

“馬斯頓公爵的舞會。”可畏說，“在這座城市，每兩個星期馬斯頓公爵都會舉辦一次舞會，目的是招攬來到這里的大人物們，是一種帶有很強社交性質的場合。外來人想要在馬斯頓做大生意，做投資，很多方面的東西都必須先拜訪馬斯頓公爵。”

“那個人很愛喝酒嗎？”

“一般，但是舞會的參與者很多，對酒水的需求量也很大，我也是舞會的常客之一。如果我對馬斯頓公爵表態，推薦他想要一些更好喝的葡萄酒，他就會明白我的意思，轉而開始采購，就為了對我示好。”

騎士王的身份有很多便利性，作為教廷至高權力的象征，在某種意義上對他們示好，就是在對教廷示好。

馬斯頓公爵本來就是教皇國的盟友，暗中支持圣戰之路鐵軌的修建，對于可畏的一些小要求，他不會不答應的。

“騎士王是不允許做生意的，這是教廷的規定。”薇拉說，“馬斯頓公爵可能舉報你。”

可畏的方法確實可行，但這其中牽扯到軍人經商，為防止太過腐敗侵蝕教廷的軍隊，熾天騎士本身就擁有高薪水，以富貴來培養他們的廉潔。

“所以我只會小小的暗示馬斯頓公爵，你可以給我一瓶你的酒，我會帶著那瓶酒去拜訪他，然后提及這件事。因為我不能參與商業，你得有自己的皮包公司，這樣你的酒才能進入馬斯頓的上流社會。為了招待客人他們的用酒很在乎品質，價格不是問題。”

真是個不錯的意外之喜，薇拉并未考慮過利用可畏的關系來打開市場，反倒是可畏自己想到了這一層。

如果這計劃能順利進行，那么就能擁有一筆穩定可觀的收入，奔狼嶺可以開始擁有財政這種東西，慢慢把那里的大片原始森林改造成堅實的堡壘，用來抵御維希教廷。

唯一的問題是產量，就憑薇拉自己和夏諾雅黛朵三個人的人工，做出來的酒還不夠一個酒館晚上的銷量，就更別說那種奢侈的舞會了。

“你覺得……這個提案怎么樣？”看薇拉似乎正在認真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可畏問的非常小心。

這個方法固然有一點小風險，意味著她要動用自己的騎士王特權，但那比起明天就被曝光，一同失去尊嚴和桂冠來說根本算不了什么。

馬斯頓公爵這個人，可畏對他既不喜歡也不討厭，能夠在這么重要的城市成為領主，為人處世當然是很圓滑的。恰恰是這種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圓滑，讓可畏不想跟馬斯頓公爵走的太近。

把魔女推到馬斯頓公爵那邊去，也許能讓他們兩個人互相廝殺起來也說不定？

那樣就再好不過了，就算以后東窗事發，可畏也能推說自己不知道，把責任都丟給馬斯頓公爵。

“提議不錯，我接受了。”薇拉心情大好，也就沒有再繼續欺負可畏的打算，把她放在床上，解開了束縛，“作為獎勵，你可以寫一封信給你的妹妹，我會帶回去給她，將來也會有回信。”

可畏愣了一下，旋即點了點頭，活動著因為一直被捆綁起來而有些僵硬的身體，去書桌上翻出鋼筆和信封。

僅僅是和魔女接觸就會變成這樣，人在敵營的黛朵經歷只會更加糟糕，可畏沒有什么好辦法，拯救妹妹的事只能放到與胤朝的戰爭結束之后，當下唯有先忍耐。

這些天來她一直都有很多話想和妹妹說，信件是個很好的機會，但考慮到魔女可能會偷看，有些東西就需要曲筆。可畏一邊思考一邊書寫，泛黃的紙張上筆觸沙沙作響。

寫完之后她把信封用燙蠟封口，又去翻出了自己的私房錢。

財政大權確實掌握在尤里烏斯手中，但這并不意味著可畏沒有自己的私房錢，作為騎士王，總會有人愿意對她示好，其中很多送來的禮物里往往夾雜著一些小心意，可畏都會偷偷拿走。

尤里烏斯當然知道這種事情，卻沒辦法杜絕，于是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都是足額的女妖金幣，黃橙橙的看起來還未經磨損，相當漂亮。可畏一枚枚地數著這些金幣，心疼的仿佛在滴血，藏起來一分都沒舍得花的私房錢，居然就要這樣交給魔女。

忽然就明白了那些老農喜歡把錢藏在鞋底里的感覺，來之不易的東西當然分外珍重。

“用不著數。”薇拉一把搶走了可畏的錢袋，輕輕拋了拋，金屬碰撞的聲音十分悅耳。

這擺明了是要全拿走的打算，里面都是女妖金幣，遠遠比那些葡萄酒的總價要高出許多。

可畏差點背過氣去，短短一個晚上，身份尊貴的她簡直活的連塊爛抹布都不如，被隨意地欺凌，簡單的拿捏，到最后連私房錢都一分不剩地給全搶走了。

太多無法言說的委屈和恥辱疊加在一起，她緊咬著嘴唇，很不甘心，眼淚涌出眼眶，無聲地劃過面頰。

無論是小時候作為公主，還是長大以后成為騎士王，她都沒有過這么糟糕的境遇，一帆風順的人生就像童話里的主角，本該幸福到永遠，偏偏在遇到魔女之后全都被撕成了碎片。

并非每個人都有成為熾天騎士的資格，最開始穿上這種甲胄的時候，需要和神經接駁，承受住驚人的痛苦，此后才能駕馭熾天鐵騎。

那種感覺如刀割又像電擊，大腦往往一片空白，過去的記憶如走馬燈般一一閃現，很多熾天騎士自己都說，所謂死亡的前夕大概就是那種感覺，穿上甲胄你就像是從冥河自己爬了回來。

第一次嘗試，十個適格者里，暈死七八個過去被淘汰，都是很正常的事。

就算是那樣都沒有現在這么悲傷，身體上的苦痛終歸都會過去，心靈上被百般凌虐之后留下的，往往是一生都無法被磨滅的傷痕。

她是騎士王，歷經戰爭，不畏懼死亡，面對不可戰勝的強敵亦會搏命不惜。

但堅硬的甲胄內在，本質還是沒有太多經歷的年輕女孩，難過的時候也會鉆進被子里一個人偷偷哭泣，亂糟糟的頭發更有一種可憐巴巴的感覺。

“喲喲喲，這就哭啦，不是騎士王么？還像個被人搶走了糖果的小孩一樣。”薇拉全然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看到可畏哭反而笑的更開心了，還伸手去抹她的眼淚。

可畏偏頭躲開，氣呼呼地把信封塞到薇拉手里，一個字都不想說，坐在床上背對著薇拉，低頭用手背抹去淚水，把嗚咽硬生生地吞下去。

都已經輸了，不想再讓魔女開心，更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難堪的樣子。

魔女什么的，果然是讓人討厭的東西，這種家伙就該被教廷正義的鐵拳打倒，綁在火刑架上炙烤，讓世人在她痛苦絕望的尖叫聲中獻上香檳和禮花，慶賀教廷又為大家消滅了一個敵人。

“今晚我很開心，希望你也是。”

薇拉不再接觸可畏，反正今晚的事情她肯定會記得，烙印這種東西就是這樣打上去的，將來她總會自愿加入魔女的陣營，那么今晚的事情就不再是傷痛，而是夜深人靜時忽然回味起來的記憶。

“皮包公司注冊好以后會和酒一起送來的，記得遵守你的諾言，騎士王小姐應該也不希望，自己的照片在馬斯頓的報紙上占頭條吧？”

魔女走向窗外那片素白色的月光，她忽然一躍而起躍入了月光中，可畏回頭看去，被淚水洗刷后分外清澈的瞳孔里，窗臺上的輕紗漫舞，滿室都是魔女馥郁惡毒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