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待趙桓踢完球上去馬車，沒行多遠，今日特意沒有踢球的高衙內事先等在路口，學起高俅送禮的恭敬神態道：“郎君，我有點事，能否上車來說？”

趙桓畢竟親和，掀起簾子，讓其入內，只見高衙內從袍子里掏出一只木盒呈送。

“你這是做什么？我向來不收外禮，免得招惹閑言閑語。”

趙桓面色一沉。

高衙內憋著心里的緊張，深吸一口氣道：“談不上送禮，是見郎君節儉過度，借給你臨摹的。哪天我想練字了，郎君可還我一幅摹本。

對了，郎君也可借與官家觀賞。”

趙桓明白了。

此物是給他送官家的名藏。

他畢竟用度有限，且矜持清高，每次逢年過節都很寒酸。

但他不愿收高家的禮物，搖了搖頭：“你下去吧，我用不上。”

“可用，這是王羲之的上虞帖啊！”

高衙內一句話，令趙桓猛地睜大眼睛。

要或者不要，在趙桓心里打架好一陣，終究抵擋不住王羲之的誘惑。

他心緒翻涌，面容保持淡定：“多謝了。”

高衙內心花怒放，只要禮物價碼足夠，太子也擋不住攻勢。

下去馬車時，高衙內忽見一道身影站在遠處槐樹下，正是“王慶”。

結交大人物，還得靠真金白銀的寶物啊。

“王慶”那點踢球的小本事也就當太子的玩友罷了。

高衙內扯起嘴角，得意洋洋的回去。

夜色籠罩汴京城。

許松當夜離開京營的營房，依然行跡謹慎，繞過大道，循著小路進入安業坊，輕輕敲擊九次張貞娘的窗戶，沒三次稍停一下。

不一會門開了，他閃身進屋關門，被開門的錦兒領到房里。

張貞娘坐在桌邊，放下寫字的筆。

“小報已開辦，先是我手抄，錦兒每日學字。但是五天前手抄一百份都不夠賣，只得找印坊刊印，耗費上去了。”

張貞娘頗為開心，介紹道：“每份賣三文，一百份便有三百文。雕版價錢貴，每次耗費大約一百五十文，加上紙張墨水耗去五十文，只得一百文左右。

若分量上去，收益會漲的。”

如今物價漲的厲害，米價從崇寧年間的五六百文一石漲到一千多文。

盡管如此，若每月收益三千文，張貞娘和錦兒可以養活自己了。

許松讓她辦小報，本意不是為了掙錢，但仍然給與了鼓勵：“新開不久就有收獲，往后定能賣上幾百份，乃至上千份。”

“主要是白蛇傳的故事吸引人，許多人看過之后想看后續。”張貞娘站起身，小聲道：“我認識了一位很美的女子，和蔡家有關聯，不過……”

許松來了勁頭：“是美女就行，能讓人相信高衙內被迷住了，迫不及待下手。”

張貞娘肯定的點頭：“我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可她身份高貴，是茂德帝姬。”

許松愣住：“什么叫帝姬？”

“官家喜好周禮，改許多名稱，將公主改稱帝姬。”張貞娘面色躊躇：“名喚趙金福，據說頗有才華最受官家寵溺。

已經定下了未來駙馬，是蔡京的五子蔡鞗，據說年底成親。”

“公主好啊，最佳選手，給高衙內一個圈套。還是蔡京的未來兒媳，如此既惹怒蔡相公，又惹惱官家。”許松哈哈大笑。

得讓高衙內火起來，鐵頭功去碰大宋兩大掌權者，上各個小報頭版頭條，饞人妻饞到公主頭上。

“看吧，你本事很大，和公主都搭上了。”

許松夸了句，對人多夸獎是本能。

遺憾的是不少人并不喜歡夸贊別人，仿佛自矮一等似的。

張貞娘嫣然一笑，一剎那的嫵媚綻放開來，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分外艷麗。

許松可恥的覺得自己好像被迷了下。

不該啊，我要做正人君子，非曹賊，不和高衙內同流合污。

不對，她已不是林妻啊，我僅僅覺得她很美不過分吧？

“依照郎君所言，我給蔡家婢女贈送了幾份小報，連續贈送了三天，還說了小報的店鋪。”

張貞娘覺得許松好像發現了她的美，微微低下頭：“隨后蔡家的小報，蔡鞗看到了，拿了去給茂德帝姬。

茂德帝姬對白蛇傳的故事很有興趣，和蔡家婢女，還有蔡家好幾個女子來到店里買報。

我就再透露消息，說后續故事有點拿捏不準，想找人探討。

帝姬詢問我后面怎么樣，我便借著機會與她詳談，只說一段，還聽聽她的見解。

好像討論故事，結合她的細節刊印小報，讓她有參與感。

一來二往的，她最近幾日每天都來店里和我討論故事。”

許松感覺布局已成，可以收網了。

“這樣，你發出邀請，請公主每日下午來你家探討白蛇傳故事。

因為高衙內來你家的時間我無法掌控，只能引導，借你的名義邀請他在下午來。

如果他到了，而公主沒在，我會破壞計劃，改變他的日期。”

許松仔細推敲一會，交代好怎么構陷高衙內的詳細步驟。

構陷坑人，本是壞人干的壞事，錦兒卻聽得心花怒放。

張貞娘也不抵觸，點頭答應。

她尋思一會，疑惑的問：“高衙內怎會聽你的話前來？還給我下蒙汗藥，豈不知其中有詐？”

“會聽的。”許松笑了笑：“準確說是聽陸虞候的，我只要搞定陸虞候即可。”

當下講了一番怎么利用陸虞候辦事，許松沒再逗留，趁著夜色出門去了。

錦兒關上門，回房里笑吟吟道：“坑死高衙內才好，這位郎君一肚子心眼呢，若做壞人肯定壞到流膿的那種。

可是我看他，比那些書生君子都要好。

林郎君人雖善良，卻沒那些心眼，只能被壞人陷害，唉。”

看到張貞娘皺緊眉頭愣神，錦兒忽地一把摟住她豐腴的腰肢，吃吃嬌笑：“瞎想什么呢？想著當初若嫁了這位郎君，如今就美滿了是吧？”

張貞娘慍惱的瞪一眼，啐罵：“林沖尚在牢獄，我該想法子救他，怎會想嫁給別個郎君？”

錦兒道：“你怎么救？花錢打點？小郎君給你辦小報的錢，你不能用來救林沖啊，否則你無法向人家交代。家里的積蓄，夠給那些大人塞牙縫嗎？”

張貞娘揉揉面頰：“我總該救的，不然心里難安。”

錦兒嘆息道：“沒用的，我受到小郎君啟發，心思活絡了。林郎君那種窩囊人，即便出了牢獄也沒能耐守住你。”

張貞娘心里一顫，竟下意識的覺得錦兒的話非常正確。

不該如此想啊，林沖真就那么窩囊嗎？

可是她心底深處仿佛有個聲音在回答。

是的，林沖護佑不了妻子，在這個隨處可見吃人虎狼的時代連自身都無法護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