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今日驅蘇毗部、白狼羌部于此，而若想引其部眾反目只怕得要些許時日。這段時間內，那蘇毗部和白狼羌部或許會頻繁劫掠我大漢邊境。”

苻稱有些擔憂。

“念連莫慌，其部必會攻打西海郡以解心頭之惡。然高原苦寒，諸部又不能同心。蘇毗部和白狼羌部最多也就是帶著首領本部兵馬來攻，你手中有軍一千五百，外加黨項部、湟中羌部、白馬氐部的協助，抵御蘇毗部和白狼羌部不在話下。而且關云長將軍就駐扎在武都郡，若敵軍來犯，隨時可殲滅之來犯之敵！”

“謝司空！”

劉和這邊剛剛安排完互市的事情，還沒回到長安之時就聽聞了兩個消息。

董旻在被徹底打趴下了之后在天水郡境內不敢外出，而其控制的南安郡被氐人首領楊巢割據。胡軫、樊稠、牛輔三人聽聞此事后，舉兵投奔李傕。李傕自此實力大漲，隱隱有與韓遂結盟吞并韋康的打算。

關東方面，新上任的豫州司馬張繡在得知其叔父因魏延而被殺后，急血攻心要與魏延論公道，劉虞親下數道命令，才堪堪壓制住了張繡。

而張繡無心欲豫州防務，豫州都尉文聘勸解而不能輔之。

曹操尋到了機會，聯合袁術屯兵豫州似乎有入汝南郡的趨勢。

袁紹邀請陶謙、呂布共同屯兵清河郡邊境，有入青州之趨勢。

東西兩邊都亂了。

其實這樣的結果劉和心知肚明，此次朝廷征涼州純屬臨時起意，又加之消耗了這兩年的存糧且未達到最高的戰略預期，天下諸侯看似不敢觸朝廷鋒芒，然暗地里已經準備攫取利益了。

就曹操而言，劉和看他屯兵的地方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朝廷占據豫西，而曹操占據豫東。他不屯兵在梁國邊境反倒是往沛國屯兵，這目的就不在于豫州。曹操袁術的真正目標是南陽郡和荊州，準確的來講是劉表劉景升。

袁紹三人更是明目張膽，這就是奔著公孫瓚去的。

大家不敢直接和洛陽朝廷作對，但不妨礙大家趁著洛陽朝廷糧食儲存空虛時對忠于洛陽朝廷的羽翼下手。

涼州的韋康韋元將，荊州的劉表劉景升，青州的公孫瓚公孫伯圭，這幾人是洛陽朝廷的忠實擁躉，各地和他們接壤的諸侯自然要從他們身上下手。

而內地亂成一鍋粥還只是前菜，邊境也算得上四處漏風。

匈奴于夫羅和大漢是越走越近，鮮卑的軻比能、步度根、扶羅韓紛紛感受到了匈奴人的威懾，這些鮮卑首領們居然難得的團結在了一起約定共同對付于夫羅。

劉和維持的草原三方平衡，其根本上依賴于大漢的威懾力。現在大家都知道大漢空虛，這鮮卑人不得趁機想法子把匈奴人給趕出漠南草原？

西部高原的蘇毗部和白狼羌部雖說算是強弩之末，但瘋狂的報復必然是少不了的，苻稱依靠各地集結來的兵馬能否扛得住還是個未知數。

遼東之地，幾乎和漢人無異的烏桓人開始在蹋頓的帶領下實行農耕改革，在松嫩平原上建設城池甚至邀請漢人前來定居。

而在烏桓周圍的高句麗人、肅慎人則感受到了威脅，兩部聯合對于烏桓人造成了極大的軍事壓力。這導致蹋頓無法再給朝廷提供戰馬、兵源、糧食，甚至有時需要遼東郡方向出兵協防，這松嫩平原在這個時代大部分還都是荒地，漢軍遠行根本沒有額外的補給，每一次漢軍入烏桓協防所消耗的糧食那都是幽州半年的稅收。

眼下的局面屬于正常，洛陽朝廷無往不勝的來源是強大的政治合法性與獨一無二的軍事實力。而維系這兩樣的根本，是對于既有政治規則的尊重與對各地軍事威懾。這樣一來，洛陽朝廷的開支就會十分龐大，漫長的邊疆需要大量的兵馬駐防、鄰近的藩屬需要長期來往、各地的諸侯需要恩賞與征伐并用，這些資源的靡費有時卻看不到直接利益。

一旦朝廷虛弱，各地征伐一起就很難得到有效的遏制。

劉虞眼下管不了其他，洛陽朝廷的注意力都在遼東與中原兩地。

洛陽大軍屯兵豫州、冀州，冀州都尉張郃、豫州都尉徐晃、青州都尉田豫領命，持節都督本州諸軍事嚴防周邊諸侯的進攻。幽州別駕辛毗、新上任的幽州治中公孫度領命助遼東郡守周先出玄菟郡，兵分兩路征伐三韓和高句麗。

劉和暫緩關西重建的投資，集中全部資源投入朔方郡，要匈奴各部依托長城和朔方郡駐防軍抵御鮮卑人的進攻。并州都尉甄馥與廷尉牽招出雁門郡，召見鮮卑步度根、軻比能兩部首領要其不許攻匈奴之地。

該取舍了。

西海郡和涼州的局勢被暫時放棄了。

西海郡的互市本就是為加快關中復興的方法，眼下關中的一切復興投資都要撤回來往朔方郡流通，那西海郡的互市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劉和在臨走前給苻稱密令，西海郡在必要時刻可以放棄。

涼州也一樣。

韋元將和馬壽成如何，朝廷短時間內管不了了。

看他倆能力吧。

或者，看造化吧。

希望他倆能頂得住李稚然與韓文約這兩位涼州悍將的進攻，頂不住朝廷暫時也沒法管了。

關中的復興策和西海郡的通商之事，劉和前一天還在興致勃勃的準備，而后一天就緊急叫停。

這是劉和對于政治波瀾的不準確判斷。

劉和在聽聞曹操、袁紹在關東起事時，并沒預料到關東的亂局會波及四方。而當各地都亂了的時候，劉和也有些煩躁。

而劉和心中還舍不得這段時間內的成果，只能讓韋康、苻稱、杜真等人勉勵維持，希望可以撐到朝廷緩過來的時候。

其實之后的進展頗有些出乎劉和的意料。

關中復興之策倒是有條不紊的保持住了，但涼州和西海郡的局勢卻在朝廷最吃緊的時候發生了變化。

準確的來講，大漢名將、征東車騎將軍關羽關云長在武都郡名震各地了。

大漢建安二年三月初七。

這冬春交際之時正是草木重新發芽之際，初春時已有一波翠綠的草芽兒從山坡上生長了出來。

而此時的西海郡正值年后的第一次大型互市，這整個允谷縣熙熙攘攘的都是來往的商旅，甚至有幾個部族首領親自坐鎮允谷縣。要的就是盡快將自家的牦牛、青稞都賣出去，換一些干茶葉、果子、食鹽。

最重要的就是食言。

茶馬貿易，雖然主流商品是駿馬和茶葉，但其中鹽才是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鹽更是中原王朝鉗制四方的利器。周邊各部族制鹽工藝粗劣，產業量低且質量差。而人體對于鹽的需求是不會變化的，有的時候甚至更多。所以說獲得大量的優質食鹽，是各部族一直以來的核心利益所在。

而具備成熟且龐大規模制鹽工藝的中原王朝，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各部族之間利益的調停者。

“哎，看看這上好的食鹽！

怎么樣？比你們從鹽洞里掏出來的原品好多了吧？”

“嗯，多少錢？”

“三斤鹽換你十頭牛，干不干？”

“少換兩頭牛，多給你兩大袋子青稞怎么樣？”

“也行，那便如此。”

整個允谷縣到處都是這樣的交易，負責管理現場的苻稱是十分欣慰。

畢竟這算是他有功，有功便可邀賞。

但苻稱的安寧日子沒持續太長時間，感受到部族內危機四伏的扎結珠錯二人組成了聯盟，集結了三千多戰兵和七千奴隸兵，共計一萬大軍往西海郡攻來。

此戰是關乎扎結珠錯二人性命的一戰，若贏，則可以勝利之威安撫諸部順便坐實這高原盟主的位子。若輸，則部族會直接分崩離析，他二人也會被送往長安換取部眾們的互市權。

苻稱苦苦抵擋數日，派遣了麾下兵馬和湟中羌、黨項羌、白馬氐三部番軍共兩千人襲擊敵軍的后勤，這才勉強保住了允谷縣。

而就在苻稱即將支撐不住的時候，關二爺的援兵到了。

關羽率一千武都郡兵帶著兩個月得干糧急行軍，在開戰僅僅十日后就來到了允谷縣。

允谷縣之地已經要上了高原，這高原反應也將漢軍折磨的是戰力銳減。

關羽沒直接和扎結珠錯的本部兵馬交戰，而是帶著漢軍突襲了敵軍的兩個糧草大營后直接進入了允谷縣休整。

“云長公！”

“苻將軍莫要多禮，且說說進來戰況如何？”

“云長公乃大漢名將，有公在此想必敵軍定會紛紛拜服。

此戰敵軍集結上萬人馬，不要命一般的圍攻允谷縣十數日，末將苦苦支撐，以破敵糧秣大營的法子才拖住了那扎結珠錯的兵鋒。眼下敵軍的糧食依然充足，但只夠扎結珠錯本部戰兵的足食，其余各部和奴隸兵很難飽食。”

“也就是說......現在的敵軍對糧食的配給很不公允？”

“然也！”

“如此一來，破敵倒是有法子！”

聽著關羽的話，苻稱心中倒是燃起了一絲希望，他連忙對關羽拜道“請問云長公有何想法？”

關羽輕撫長髯，微微一笑道“敵軍的糧食要優先配給敵軍首領的本部之兵，而那些其余的零散部眾則拿不到多少。他們本就對本部首領有所怨言，認為是本部首領沖撞了劉司空，才導致他們無法前來互市。若如今吃飯又遭克扣，試問誰能咽的下這口氣呢？

如果再加以挑撥，只怕其別部之軍當即就會反戈一擊！

我們現在就是要挑撥他們的內部矛盾，其關鍵是必須把還剩下的那幾處糧秣大營偷襲下來。

敵軍現在對于糧秣大營的把守倒是十分森嚴，本將軍在入城前也嘗試過偷襲他們的糧草營帳，打了幾處只得手了兩處，而且就算是得手后也都面臨了他們瘋狂的反撲。

本將軍考慮麾下士卒勞師遠征奔波數百里，而未有與其硬碰硬的決戰，這才先撤入城中，休整后再做打算。

如今摸清了敵軍的狀況，倒也好下手許多。

這樣，苻將軍你繼續率兵在城內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本將軍率全部騎兵出城，伺機尋找敵軍的破綻。

黨項羌、湟中羌和白馬氐能調出來多少騎兵？”

“他們現在于允谷縣的大概有兩千人，騎兵大概三百人左右。”

“那就把這三百人都給本將軍，將本將軍帶來的兩百多重騎兵和這三百輕騎兵組成五百人的騎兵隊于城外游弋。

只要他們敢傾巢攻城，那本將軍定要他們的糧草無法繼續供應！”

“有勞關將軍了，此番真是多謝關將軍之恩德能幫末將。憑此亂局，末將可無計可施。司空首次交給末將的任務，若末將灰溜溜的跑回去了，這末將可沒臉再見朝廷的陛下與太傅了！”

“哎！苻將軍可不要擔憂，一切交給本將軍便好！”

關羽說完這便提起馬槊，披掛上馬后帶著騎兵趁著夜色出了城。

而蘇毗部和白狼羌部的圍城體系漏洞很多，這是還真的讓關羽帶著五百騎兵一路從小道走了出去。

扎結珠錯根本沒料到關羽來了西海郡，也沒料到關羽正帶著一支精銳騎兵正在他的身后，伺機準備偷襲于他。

之前被關羽突襲糧秣大營之時，扎結珠錯只覺是漢軍的一小股增援而已并沒有放在心上。他若是知道他面對的是漢家名將關羽關云長，只怕他的表情會十分精彩吧。

夜間。

就在扎結珠錯和白狼羌首領商議明日的攻城計劃時，他卻沒由來的感覺到一絲焦慮。

“我說咱這糧秣大營要是再被偷一次，只怕那些別部兵馬的糧草可就供應不起了。

敢讓他們餓上幾天，他們不得像餓狼一般撲上來撕咬咱們的血肉？”

“不要擔心，這次漢人來的援軍也不多，只怕那苻稱撐不了幾天就得灰溜溜的撤回武都郡了。只要他敢走，咱們就立刻把西海郡的地盤一占，日后高原就是咱們的天下了！

就算漢軍卷土重來，也要顧及咱們的面子！

以后這互市還不是由咱們兩部說了算？”

扎結珠錯聞言首領微微一笑道“是啊，還是你的話有道理！”

扎結珠錯感覺到了一絲信心，他也是知道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要想搏一搏功名富貴，怎么能不冒些風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