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張老太選中了滄海礁最破舊的17號樓。她常在頂樓架起望遠鏡，每天觀察樓下形形色色的失意人：被機器人取代的流水線工人、被理財騙局坑光積蓄的家庭主婦、還不起校園貸的大學(xué)生。他專門收留這些走投無路的人，漸漸組成了家庭教會，他們的聚會活動非常隱蔽，玄關(guān)大門處還掛著隔音毯。

參會的人精神亢奮，眼線很無奈，只能跟著高歌，跟著舞

這堂口的聚會無聊得如同街道吐槽會，充滿對現(xiàn)實的抱怨，對人情的不滿。

站在講臺上的正是昨天跟蘭懷安裝聾作啞的六十老嫗，張中金，現(xiàn)為益民堂主事人，正耳聰目明吐字清晰地帶領(lǐng)大合唱。

臺下所有人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沉浸其中恍恍惚惚。

一邊教導(dǎo)愛人如己，一邊制造交通意外奪人性命，

普通人就喜歡自欺欺人地活在虛幻的假仁假義中不能自拔。

這讓眼線想到一個詞：精神鴉片！

唱著唱著眼線也困了，對面盯著監(jiān)控屏幕的鄭清輝更困，猴子早就跑出去抽煙了。

看來今天是白跑一趟。

眼線熬到結(jié)束，誰知聚會后還有聚餐，他被分配到廚房幫忙，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眼線的眼鏡，他借著擦鏡片的動作，用余光掃過冰箱側(cè)面那張泛黃的合影。

照片里柳海龍搭著孟慶愚的肩膀，兩人的笑容被盛夏陽光鍍上金邊

他摸出手機假裝查看菜譜，拇指快速劃過相機圖標，將照片連同墻面粉刷紋路一起錄入云端

等忙完手上工作，他才有空閑在房子里四處逛逛，這是一處南北向房子，四室兩廳，他溜達至一處小房間，兩張沙發(fā)前擺著張茶幾，書架上滿是一神教宣傳冊，墻上掛著幾個相框。他掃一眼除了一張柳海龍的合照也沒有特別的，他正要轉(zhuǎn)身出門，耳機里傳來鄭清輝急促的聲音，把左手右邊第三個，從上往下第一排第二張拍回來！

眼線是警校優(yōu)秀畢業(yè)生，拿出手機調(diào)至高清全部打包帶走。

正要收起手機，張老太推門而入，眼線順勢裝作饒有興致地盯著一張認識的照片看

“你認識他。”張中金指著柳海龍問

“柳學(xué)長，大學(xué)一起參加團契的。他身邊的是誰？”

“益民堂上一任的帶領(lǐng)人，現(xiàn)在他的靈魂正站在上帝的右手邊。愛宴快開始了我們出去吧”

聞言，眼線打個激靈，晦氣！

聽一上午廢話肚子已經(jīng)打鼓，眼線愉快地與張中金走向飯桌。

監(jiān)控室這邊可不輕松了。

讓鄭清輝吃驚的是照片上的人正是去年滄海礁血案的受害人赫一舟

照片中赫一舟和柳海龍兩人親密無間，勾肩搭背。

看過照片，猴子回局里申請孟慶愚的搜查令，蘭懷安也從會上匆忙往滄海礁趕，

蘭懷安：“當年誰負責查赫一舟社會關(guān)系？”

猴子：“我查的，這誰想得到啊？他信仰如此不堅定！當洋教牧師的還找道士看風(fēng)水，當年翻遍屋子連張洋教的紙都沒找到。難怪他精神分裂！既要在洋教里領(lǐng)工資，又要用風(fēng)水開旺鋪賺錢，他不瘋誰瘋。”

確實想不到！

鄭清輝努力地從與赫一舟接觸不多的回憶中找回憶，完全沒有半點破綻，赫一舟在他面前僅僅是個養(yǎng)家糊口生計艱難的中年人。看著一家老小可憐，法金都給他打了折。赫一舟當時感天謝地，就是沒對他提半句一神教。

車禍案兩個嫌疑人都出現(xiàn)在益民堂，梅子的死原來是個精心策劃的殺局。

這當口，蘭懷安也到了安全屋，他一邊給物業(yè)打電話，一邊敲門，

鄭清輝把他讓進監(jiān)控室

“滄海礁3004室，赫一舟的房子現(xiàn)在有沒有賣出去。”

“3004？成兇宅啦，邪門的很啊，那套房子產(chǎn)權(quán)收歸銀行，法拍一年都沒人敢買，還空著呢。”物業(yè)經(jīng)理如實回答

蘭懷安掛掉電話，坐在沙發(fā)上抽煙。鄭清輝遞上煙灰缸“赫一舟的房子沒有拍掉？”

“嗯”

“我想去看看”

“手續(xù)一兩天走不完”

“我有辦法”

蘭懷安抬起頭，道長你不能隱晦點嗎？當著我的面說有辦法進法拍房？

“懷安，梅子的事我想知道跟他有沒有關(guān)系！江湖事江湖了！”

“梅子不是因為他遇害的！你心里明白，她早就被人盯上啦！”蘭懷安覺得鄭清輝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自責和愧疚侵占了理智！

見他沉默不語，蘭懷安繼續(xù)說“你以為僅僅是你一個電話我就能隨便回來嗎？人在廟堂身不由已的！部里有過問梅子的事，親自點將讓我回來的！她的死我們必要揪出幕后黑手！總之，江湖事不能江湖了！你給我規(guī)規(guī)矩矩的！”

“我不管你怎么回來，我的女友我來管！規(guī)矩？誰在乎呢？”

說完，鄭清輝頭也不回地出門

“你去哪？冷靜！”

沒人回答他，這話像是對自己講的，在空空蕩蕩的房子里徒留一聲嘆息！

這時猴子的電話響起，“孟慶愚的搜查令批下來了”

“讓片區(qū)同志先控制住孟慶愚，你隨我去他家看看”蘭懷安拎著警服上車

當他們推開老舊的鐵皮門，滿屋子刺鼻的香燭味，玄關(guān)墻面歪掛著一副最后的晚餐，鞋架上隨意扔著一本舊約，猴子用鑷子夾起扉頁夾著的加油站小票。2024年8月30日的柴油購買記錄，正好卡在柳海龍法拉利保養(yǎng)后第三天——那輛超跑被私下改裝油門響應(yīng)速度的維修單，此刻正鎖在市局物證科鐵柜里。

客廳墻上掛著張十九歲男子的黑白照片，案臺上燃著的香燭把本就不高的吊頂熏得微黃

“頭兒，冰柜里有東西”猴子戴著乳膠手套的手指懸在結(jié)霜的層架前。

五袋印著“益民堂愛餐”的冷凍鹵肉底下，藏著用塑料袋包裹的諾基亞老式手機。

開機瞬間跳出的未讀信息讓兩人瞳孔緊縮：【主說第七日當除荊棘】，這條是9月7日收到的加密短信，正是蘇梅子車禍當日。

“去臥室看看”兩人走進窄小的房間，只見床鋪凌亂，大衣柜敞開，床頭柜上擺著各種止痛藥。

猴子帶著手套抖動著枕套，從里面落出的照片讓空氣凝固：柳海龍站在貨車保險杠前豎起大拇指，擋風(fēng)玻璃倒影里，蘇梅子正在街對面甜品店給鄭清輝買可麗餅。照片背面用血褐色記號筆寫著《啟示錄》章節(jié)號正是案發(fā)前五天。

“收好證物，申請拘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