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大朝會，似乎成了各方博弈的舞臺。

不管是文臣武將，還是勛貴宦官，在大朝會的前一天都忙的消停不下來。

他們四處串聯，奔走相告。

每一方都在盡量做著充足的準備。

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時候，賈家顯得尤為忙碌，因為他們遇到的事情，比朝堂上的還要多。

其一便是為四皇子造勢，賈家作為勛貴中舉足輕重的家族，是躲不開的。

其二是離賈母的生辰沒有幾天了，賈府正在做著最后的準備，這讓整個府上都沒有一個閑人。

其三，是京城里突然流傳的一條關于賈府謠言，也擾亂了賈府的寧靜。

這條事關賈府的謠言，主要說的是賈家榮國府兩房之間爭斗的事情。

賈璉就是其中的主角之一。

傳言說賈府老太君，想將賈家的爵位傳給二子賈政這一支，便一直打壓長房。

后來長房實在沒有辦法了，長房的長孫賈璉便出來做了個錦衣堂的官兒，想要爭一爭。

二房自然不許，便攛掇老太太，將賈璉騙回家中關了起來，不想讓他出去做官。

這樣一條關于勛貴豪門中的爭斗，自然是引得百姓們津津樂道。

賈母聽了氣的不行，急忙將賈赦賈政還有東府的賈珍叫了過來，當面將三人罵了一頓。

最后，她才對幾人說道：“你們派人去查查，看看這個謠言是從哪里傳出來的。另外你們也去一個人，問問那個孽障，我總覺得此事和他脫不了干系。”

三個大老爺們被訓斥之后，從老太太那里出來，三人站在廊下一商量。

賈赦賈政去打聽謠言的事情，賈珍則是回到寧國府祠堂，探一探賈璉的口氣。

他來的時候，賈璉正在祠堂里面轉悠，見賈珍進來，還有些詫異。

這么多天都沒有見到一個賈家的人，這突然見到，還有些不習慣。

賈珍卻沒有賈璉的那么多想法，他進來之后，直接對賈璉說道：

“璉哥兒，外面的傳言，是不是你讓蓉哥兒傳出去的？”

聽到傳言二字，賈璉就知道自己安排的計劃起作用了。

但是他還是裝作不知道，說道：“珍大哥，什么傳言？”

賈珍說道：“你不要在我跟前傻充愣，蓉哥兒都已經說了，是你讓他去散播傳言的。”

聽到前半段話，賈璉還有些緊張，因為他真不敢確定，賈蓉會不會招了。

但是聽到后半句，他就知道是賈珍在炸自己，因為賈璉只是讓賈蓉幫忙傳了話，并沒有讓他去散布傳言。

既然知道賈珍沒有說實話，賈璉自然也不會承認，只說道：

“珍大哥，我真不知道什么傳言，你詳細給我說一說，說不定我會想起點什么。”

賈珍自然不會將傳言的事情說給賈璉聽，他見哄騙賈璉不成，便開始說起其他的事情。

他說道：“璉哥兒，你就不能消停的待著嗎，偏要折騰來折騰去，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你的這些都是白費的。”

賈璉不明所以的問道：“珍大哥為何要這樣說？”

賈珍笑著說道：“你恐怕還不知道吧，皇帝已經下旨，要準備立四皇子為太子了，你說你還折騰什么。”

賈珍沒有將內閣駁回圣旨的情況說出來，目的還是為了哄騙賈璉。

“皇帝立四皇子為太子，和我有什么關系？”賈璉不解的問道。

“怎么就和你沒關系了”賈珍說道：“朝野皆知四皇子乃是太上皇看好的人，皇帝立四皇子為太子，就意味著向太上皇妥協了。我實話告訴你，現在的朝廷是太上皇說了算，將來的朝堂是四皇子說了算，你要投靠的皇帝，根本就做不了主，你說你還要去投靠嗎？”

賈璉被這話說的沉默了，心想難道皇帝真的有這么不堪。

難道是賈家沒有站錯對而是自己選擇錯了？可是賈家將來的抄家，又是怎么回事？

賈璉忍不住思索起來，賈珍還以為賈璉動搖了，連忙說道：

“今日皇上下旨立四皇子為秦王，明日大朝，百官和勛貴就會一起保舉秦王為太子，到時候內有太上皇坐鎮，外有太子做主，皇帝將被架空，所有皇帝的人，都會慢慢的被清洗。你說你還拼命的折騰干嘛，還不如乘著機會尚在，跟皇帝那邊脫開關系，不至于落入不復之地。”

賈珍說了這么多，賈璉總感覺有些不真實。

一個當了五年的皇帝，即使再被太上皇壓制，總會有些自己的手段吧。

再說了，近些年朝堂上的大小事務可都是皇帝在處理，賈璉不相信，皇帝不會什么都不做。

而且從錦衣堂被經營的鐵桶一般，卻又完全聽命于皇帝這一點來看，皇帝絕對是個有手段的人。

那么，他就不會這么輕易的妥協，將太子之位讓出去。

所以，賈珍所說的四皇子將要被立為太子的事情，要么就是他在騙自己，要么另有隱情。

而且還有一點讓賈璉警覺的是，賈珍竟然說百官要和勛貴們一起保舉四皇子當太子。

這就是扯淡了。

勛貴們或許會聽從太上皇的安排，保舉四皇子。

但是文臣們，卻不好說。

因為無論是這么多從年朝堂上傳出的消息，還是賈璉在朝堂上親眼看到的情況。

文官們更希望的是立二皇子做太子，他們絕不會輕易的去改變立場。

所以在這個事情上，賈珍極有可能，又是在欺騙自己。

賈璉想清楚了這些，但是卻沒有在賈珍面前表現出來。

他裝作很擔憂的說道：“珍大哥，我現在后悔還來的及嗎？”

賈珍沒想到賈璉這么快就想通了，連忙說道：“自然是來得及的。”

“可我幫著陛下抓了宮里的太監，又抓了外朝的文官，太上皇真的不會計較嗎？”

“不會的”賈珍一臉肯定的說道：“只要你回來，幫著太上皇做事，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我能幫太上皇做什么呢？”這個問題，是賈璉的一個試探，他想看看賈珍的回答，來確定自己的猜想。

賈珍沒有多想，直接說道：“你自然是幫著太上皇控制錦衣堂了。”

聽到這話，賈璉心里就放心了不少。

因為如果太上皇只憑著立個太子，就能輕松的架空皇帝。

那么錦衣堂就是太上皇手中的玩物，根本不需要費心思去管它。

也就不存在讓自己去幫著控制錦衣堂了。

由此可知，賈珍所說的這一切，有很大的水分。

不過在自己的計劃已經奏效的情況下，賈璉愿意戳穿賈珍騙人的話。

同時他也不能真的答應賈珍現在就反水，于是他來了一個委婉的拒絕。

只聽賈璉問道：“珍大哥，我要是現在就后悔了，你能馬上把我放出去嗎？這幾日在祠堂里，我已經受夠了。”

能不能將賈璉放出去，這不是賈珍能夠做主的。

所以他說道：“璉哥兒，你先不要急，你若有悔過之心，等老太太的壽辰過后，自然會放你出去的。”

“還要好幾天吶？”賈璉面上表現的很著急，但是內心一點都不急。

“也沒有幾天了，你就耐心等著。”賈珍隨意安撫了兩句，就轉身走了。

至于詢問謠言的事情，他已經忘在腦后了。

等賈珍走后，賈璉便細細回想剛才和賈珍的對話。

首先他知道了，自己安排的計劃已經奏效，自己從祠堂里出去的日子，也將不會久遠。

其次是，他也聽出來，在自己被關押之后，朝堂上發生了很多事情。

估計是太上皇對皇帝出手了，皇帝的處境變得艱難了。

那么賈璉就要考慮了，自己真的有必要這么著急的逃出去投靠皇帝嗎。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太上皇跟皇帝的斗爭只會越來越激烈，太上皇又明顯占著上風。

自己出去給皇帝做事，有很大的可能，就會成為中間的犧牲品。

但是不出去，其后果賈璉更不愿意看到。

因為他這次若是在賈府裝死不出去，那么在皇帝看來，賈璉就相當于是逃兵了。

這樣即使以后皇帝在斗爭中勝出，賈家以及賈璉都沒有好果子吃。

甚至因為背叛，賈璉會遭到更嚴重的處罰。

反過來看，若是皇帝失敗了，太上皇這邊贏了。

賈璉現在不出去，會有好結果嗎？

也不會有的。

因為太上皇贏了，也就意味著賈府押對寶了。

以賈家現在對賈璉的態度來看，若是他們跟著太上皇贏了，絕不會放賈璉這個跟他們不是一條心的人出去做事。

他們只會跟以前一樣，將賈璉當做一個無用的紈绔子弟那樣養著。

甚至會比以前管的更嚴格，絕不會給賈璉出頭的機會。

若是這樣被當豬一樣養著，賈璉還不如拼一把。

俗話說富貴險中求，風險越大，等成功了得到的收獲就會越多。

再說了，從自己所知道的賈家的結局來看，賈家肯定不是勝利的那一方。

那么，賈璉做選擇的時候，只要跟賈家的決定相反就對了。

所以，賈璉在權衡一番之后，他對自己的決定就越發的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