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wèi)!”晉軍士兵高聲大喊。
一排排持盾武士自周圍涌來,列陣于主帥之前。
后排弓弩上弦,舉起瞄準,只待苻生殺出人群,就要給他來個潑天箭雨。
薛珍端坐馬上,目視前方,如亭臨淵,不見絲毫緊張。
看著前方的敵人在自己軍中縱橫來去,如入無人之境,他的心中也不由有些贊嘆。
值此亂世,天下各國為夸勇武,軍中皆有宗族子弟以天下第一為號。
拓跋代國的是皇弟拓跋屈,慕容燕國的是太原王慕容恪,而這苻秦的,就是這淮南王苻生。
我晉國也有一位號稱天下無雙的名將,就是桓溫的親弟弟桓沖。
想到桓沖,薛珍就有些感嘆。
他與那桓元子一母同胞,卻怎么生的如此不同?
桓溫他須發(fā)如戟,鷹視狼顧,一看就是個野心勃勃的權(quán)謀家。而這桓沖卻是溫潤如玉,謙恭謹慎,一派名家風度,如同當年的鉅平侯羊太傅一般受人敬仰。
就是不知這秦國苻家的天下第一,比起我晉國桓家的天下第一來,到底是誰更勝一籌。薛珍在心里想著。
在他暗自尋思的時候,苻生已經(jīng)沖破了前線陣列,帶著數(shù)十騎直奔薛珍而來。
“放!”護軍校尉高聲下令。
奪奪奪奪!
一陣弓弦聲響,一蓬箭雨從天而降,向著苻生的人馬落去。
苻生策馬不停,俯身從馬鞍下?lián)破鹉且粭l猩紅大氅,抖手展開。揮舞之中,將這一條大氅化作了一朵碩大的紅云,遮擋在自己上空。
箭矢紛紛而落,兩側(cè)的騎兵接連被射倒,他卻毫發(fā)無傷。
他看都不看麾下戰(zhàn)士一眼,只管埋頭沖鋒,口中兀自狂叫道:“薛公瑰,你們河東薛家世代居于關(guān)西之地,仰我大秦鼻息而活!”
“憑你也敢和本王動手?”
“就不怕本王帶兵掃平了你們薛家老巢?”
薛珍在馬上傲然喝道:“我薛珍如今是晉國臣子,與薛家并無干系。”
“可你若是想打薛氏的主意,也大可以去試試!”
“不過,你得活著回去才行!”
苻生狂笑道:“能殺本王的人,不在你南朝豬狗之中!”
蜚劇的腳程極快,只在這談話之間,已經(jīng)沖到了薛珍護衛(wèi)陣前,第二輪箭雨才剛剛上弦,卻是射不出去了。
苻生一刀砍倒身邊的晉軍衛(wèi)士,在馬鞍上立起身子,叫道:“薛公瑰,別再玩這冷槍暗箭的把戲!”
“拿上你的刀,來與本王一決生死!”
薛珍緊咬牙關(guān),單手從鞍下提起長槍,揚聲道:“如你所愿!”
言罷,他一抖韁繩,戰(zhàn)馬越眾而出,挺槍向著敵手刺去。
鐺!
一聲巨響,刀槍相擊。
只一擊,薛珍的長槍便被遠遠蕩到了一邊,他的胸口空門大露,他的心中驚駭難言。
這哪里是凡人的力量?薛珍想道: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虧得兩側(cè)的宗室親兵,看到主人落了下風,舍生忘死的搶前護衛(wèi),令這苻生騰不出手來追擊。
否則這第一合,薛珍就要喪命于此。
苻生被這些上前護衛(wèi)的士兵攪得煩不勝煩,怒喝道:“無名之輩,顧好自家性命,不要急著前來送死!”
他一邊說著,一邊揮舞大刀,砍殺了兩個最近的衛(wèi)士。
薛珍收拾心情,不再恃勇蠻干,謹慎的策馬圍繞苻生游走。在親兵悍不畏死的圍攻下,窺準對方破綻,才刺出一槍兩槍。
這戰(zhàn)術(shù)得當,片刻功夫,苻生赤裸的軀干上又多了兩道口子。
他騎在馬上,蜚劇再怎么靈活,也始終是身形過于巨大,遠不如步兵矯健。
見此情形,苻生將長柄大刀往地上一插,直接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他一腳踹飛一個擋路的晉兵,向著薛珍沖去。
待到了跟前,薛珍自馬上一槍刺來。
他閃身躲過,右手從身后掄圓了一個大擺拳,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戰(zhàn)馬的臉頰上。
那戰(zhàn)馬一聲悲鳴,噔噔噔的向左側(cè)平移了幾步,晃的背上的薛珍失去了重心。
苻生見勢,再上前兩步,雙臂攬住馬脖子往下一壓,將之夾在腋下。
他雙臂用力,擰腰一轉(zhuǎn),暴喝一聲。
“給老子下來吧!”
這匹千斤重的駿馬竟然被他以一人之力,摔翻在地。
戰(zhàn)馬的身軀轟然躺倒,帶起一陣煙塵,薛珍也被甩了出去。
再看這馬,它癱在地上,口中涌出鮮血,紋絲不動。
竟是被苻生活活絞死!
薛珍摔出老遠,頭盔都磕掉了。
他掙扎起身,一時有些恍惚。
在他迷蒙的視野之中,一具渾身浴血的高大身影,正向著自己走來,宛如索命修羅,帶著無邊殺意。
薛珍搖晃腦袋,使勁讓自己清醒。
他伸手向腰上的佩刀摸去,卻發(fā)現(xiàn)因為之前一摔,這鞘中之刀,也甩到了旁邊,此時已經(jīng)夠不到了。
那修羅魔影越走越近。
生死只在須臾之間!
……
就在薛珍快要認命的時候,一個清越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
“獨眼狗!你的對手在這里!”
“威明!”薛珍聽到聲音,連忙回頭叫道:“我軍形勢危急,你來送什么死!”
在他漸漸清晰的視野之中看到,薛強提著三尺長劍正和王猛聯(lián)袂殺來。
“五叔別慌,小侄是帶了援兵來的!”王猛率先挺劍攔住了苻生,薛強抽空回了他一句。
援兵?薛珍有些疑惑:桓元子他會這么好心?
……
這時候的文熠等三小只,正和李桂一起,率領(lǐng)著千余乞活殘兵,緩緩逼近前線。
方才他師父師叔倆人下山迎上眾人,只在只言片語之間,便領(lǐng)會了文熠的謀劃。
雖然知道了這小子膽大包天,假傳軍令調(diào)動這乞活軍,只為了上來看個熱鬧。王猛只恨不能當場把他扒下褲子,一頓狠揍。
但是從客觀上而言,他的這般舉動卻是解了倆人的燃眉之急。
因此,王猛師兄弟二人,不僅沒有懲罰他,還非常自然的為他圓了謊。
王猛還摸著文熠的腦袋夸獎道:“徒兒事情辦的不錯,回去以后,為師重重有賞!”
一回想起師父說“重重有賞”時候的表情,文熠心中就有些發(fā)怵。
等想個辦法讓師傅輕輕有賞才行。文熠在心里想著:看來還需在此戰(zhàn)之中立下一點功勞。
他本想著發(fā)揮自家在戰(zhàn)略游戲中所向無敵的優(yōu)勢,給這古代的將士們好好上一堂戰(zhàn)術(shù)課程。
此時卻發(fā)現(xiàn)這該上課的,原來是自己。
這乞活軍號稱十六國第一鐵軍,軍號傳承逾百年,此時雖然只剩一點老弱殘兵。
卻依然顯出不凡之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