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熠來這個世界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打他到了這兒起便一路隨著流民的隊伍狼狽逃亡。
他夢想中的鐵血浪漫,沒有見著半分。
倒是將這亂世中的人間疾苦看了個滿眼。
饒他早已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卻還是難免有些抑郁。
此時聽說戰事將起,要他乖乖在家里等著,又如何做的到?
薛強對幾人吩咐完了,就急沖沖的趕去找他五叔。
文熠等他一走,就一個勁的慫恿二人偷偷跟去。祖延烈叫自己師父之前的一番話挑起了滿腔的血氣,聞言連聲稱是。王薔雖然有些害怕,見另外兩人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也只能同意。
就這樣,三小只定下了主意。
文熠并不是白癡,他知道自己三個人加起來還不到三十歲,偷偷跟上去那是死路一條。
非得找些合格的幫手才行。
他很快有了主意,帶著兩人往乞活軍的營地走去。
自那天李桂和桓溫會面之后,乞活殘兵就在晉軍附近駐扎了下來。
但是晉軍一不調軍令,二不派糧草,似是把他們完全忘記了一般。李桂操心著一千多號人的吃飯問題,急的每天都在帳中團團轉圈。
今天,前去討糧的戰士再次被人搪塞了回來。
他若是再沒有好的辦法,不出三天,軍中就要斷炊。
李桂眼中寒芒閃動,已是下了決心,若是晉軍再不派糧草,那么自己就不得不拿這些流民開刀了。
反正昔年替羯人干活的時候,遇上糧草不濟,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干過。
他在營帳里咬牙切齒的想著,文熠帶著倆人笑容可掬的走了進來。
文熠一瞧李桂的表情就猜出了緣由,心中計劃更有把握。
他開門見山道:“李將軍,可是隊伍的糧草遲遲未到?”
李桂認得這男童,自己的殘部一路走來多虧了這師徒倆幫忙謀劃。此次來投奔晉軍也是王猛的主意,聽說他成了桓溫的座上賓,自己卻連口吃的都撈不著。
他心中有些怨氣,沒好氣道:“你們師徒兩個還記得我們這些同伴么?”
“瞧您說的什么話。”文熠笑道:“我們一路相伴同行數月,幾歷風雨,這份情義怎么能夠隨意拋棄?”
“小子知道您的乞活軍初來乍到,日子過的必定不好,所以特意來看看將軍,順便給你帶來一個好消息。”
“就是不知道您的弟兄們,還能戰不能戰?”
“廢話!”李桂斥道:“我這幫弟兄各個都是久經沙場的百戰勇士,我乞活軍的威名震動中原。”
“此時只是一時落魄,若是叫我等補足了兵甲,吃飽了肚子。”
“這四海八荒皆可縱橫!”
對他的態度,文熠毫不在意。他說道:“既然如此,您何不主動領軍出擊,去沙場上掙一份功勞,反倒在這里等著晉國投喂?”
李桂把眼睛一瞪,怒道:“小崽子,你是故意來氣我的么?”
“你明明知道我軍現在受桓元子節制,沒有他的軍令,我們一動就視為叛亂。”
“我念你年紀尚幼,不知深淺,這話我不與你計較。”
“以后你再說話,最好想清楚了再說!”
“李將軍,您這脾氣太大。”文熠搖頭嘆息道:“本來師父好不容易說動那順陽太守薛珍下令,請您出兵相助。”
“如今看來,您這脾氣怕是和他處不到一塊兒去。”
“就是帶兵去了,也是徒招禍端。”
說罷,文熠帶著倆人轉身要走。
這師徒倆怎么一個尿性,一言不合就要走人。
李桂聞言,心中有些著急。他緊趕兩步擋在了三人的面前,問道:“薛將軍真這么說?”
“騙你干嘛?”文熠一翻白眼道:“他剛剛領了軍令,帶兵出營去狙擊東海王苻雄的人馬。”
“你若不信,何不遣人出去打聽一下?”
李桂略一思索。
方才晉軍營中的確有大批人馬調動,想來這小子說的不假。就是這薛珍和自己素未謀面,為什么要把功勞分給自己呢?
他伸出大手,往文熠面前一攤道:“軍令呢?”
“沒有軍令。”文熠一副理當如此的樣子。
“沒有軍令?那他娘的還不是叛亂?!”李桂被他氣的不輕,聲音不由自主又響了起來。
“這事兒就不能有軍令。”文熠耐心解釋道:“桓將軍前幾天和我師父相談甚歡,我師父他本想引薦我那小師叔到晉軍之中任職。”
“可是呢,這空口白話的,想來也不會擔任什么重要的職務。”
“所以啊,小師叔就準備先在他五叔的幫襯下,掙一份功勞,以為投名狀。”
“對了,”文熠作出回憶的表情道:“那順陽太守薛珍是河東薛家之人,也是我小師叔的嫡親叔叔。”
“這事兒我之前說過嗎?”
李桂沉吟不語。
這世家門閥為親族子弟鋪路,像這樣的事情,實屬稀松平常。而且為了避免戰事不利,將來還可以甩鍋給別人,許多時候的確是沒有軍令的。
這小子說的,倒還真像有這么回事。
李桂皺著眉頭問道:“確有其事?”
文熠肯定道:“確有其事!”
李桂謹慎道:“沒有誆我?”
文熠無奈道:“沒有誆您。”
李桂猶豫著還想再問。
文熠不耐煩道:“李將軍,不如這樣。”
“我們幾個就隨您出征。您要是路上覺得有什么不對,直接砍了我們仨的腦袋可好?”
旁邊的王薔露出一臉驚容,她想道:好你個文昭夜,本姑娘只是來看個熱鬧的。你居然三言兩語間把咱們的小命都押上了賭桌。等我見著父親,看我不狠狠告你的狀。
見這小子都把話說到了這份上,李桂再也無話可說。
他走到營帳門口,掀起簾子對著外面大喊。
“傳令下去,全軍整隊!”
“本將要帶你們重回沙場!”
……
薛強離開了幾個孩子,挑了一匹快馬追著五叔的軍隊就趕了上去。
才跑出三里地去,就看到王猛正勒住馬,站在前面路邊等著他。
他縱馬過去,驚訝道:“師兄,你怎么在這里等我?”
“五叔的兵馬呢?”
王猛一臉無奈道:“你這個五叔是個吃生米長大的。”
“我勸了他一路不要焦躁冒進,他理都不理,只是一味的豬突猛進。”
“按我估算,此時怕是已經到了白鹿原了。”
薛強叫道:“這苻雄是個沙場宿將,他豈能如此魯莽!”
王猛苦笑道:“只怕也只有你能夠勸的動你這五叔了。”
“我們趕緊追上去吧。”
“希望他們此時還沒有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