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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逃,還是不逃?

“夜深了,殿下休息吧。”

青年身穿鎧甲,腰配長劍,五官俊朗非凡,英氣逼人。

劉牧抬頭看向他。

她本應怒斥這人無禮,膽敢不經通報擅入公主寢宮,膽敢攜帶兵刃進殿,膽敢出聲亂了她的思緒。

但她沒有,因為她已是亡國之人,因為眼前這人姓梁名閎,是梁道林的嫡長子。

亂軍平定后,行宮之內已經以梁道林為首。

眼前的梁閎便是奉梁道林之命來負責她的護衛的。

劉牧幾欲窒息。

當年文宣女帝復國,靠的不僅僅是她自己的文韜武略和天下景從,還靠著她麾下有一支百戰百勝的御家軍。

后來女帝登基,卻嫁了御老元帥的長子。

繼承帝位的便是兩人的嫡子。

皇帝雖然仍舊姓劉,但體內卻有著一半御家的血脈。

御家精忠許國,女帝手腕鐵血,所以河山穩固,炎漢又添五百年國祚。

但梁道林呢?

炎漢兩千載,便是在山河安寧之時,少年皇帝登基尚少不了權臣擺布。

更何況是她一個十五歲適婚的孤女面對一位名滿天下的賢相了。

等到將來,孤女失去價值之時,便可扶新帝上位。

到那時,天下雖有漢名卻已經姓了梁吧!

所以劉牧只是問道:“陳達呢?”

“回殿下,陳達奉家父之命清理戰場,巡視行宮,鞏固周邊防守。”梁閎答道。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可要喚侍女們服侍?”

“不必了,我想一個人待會。”

“是。殿下有事可隨時叫臣。”

殿門合攏,劉牧坐在床上怔怔出神。

思緒萬千總無端,繁雜的念頭不斷在腦海中出現又消失……

“啪嗒。”

輕微的異響不知從何處傳來,劉牧立馬起身,環顧殿內。

一個黑影從柱子后面走了出來。

“陳達?”

劉牧看著眼前這人,眉頭微蹙。

“殿下,我們逃吧。”陳達單膝跪地,“我已經摸好了行宮布防,一路上有親衛照應!太子殿下命我護您周全,屬下萬死不辭!”

逃?

劉牧愣住了。

她心動了。

在陳達說出“逃”字的時候,劉牧真的心動了。

劉牧眼前似乎清晰地浮現出兩個選項。

逃。

不逃。

她真的能逃嗎?

如今天下,再沒有一面旗幟比她更好了。

當朝長公主,全天下法理上最應當坐上皇位的人。

誰掌握了她,誰便有了復興炎漢的正統。

但是一旦她逃了,這塊金字招牌就蒙塵了。

你為什么要逃?

明明都已經被賢相梁道林救下,你卻逃出行宮。

是因為你孱弱無能,怯懦不堪,還是因為你壓根就不是劉牧!

你拿什么證明你的身份?

梁道林到時便是再推出一個人去說這便是劉牧,又有幾個人會不信?

便是逃出去了又能如何?

除了梁道林你又能依靠誰呢?

有人信的身份,也不過是在更多勢力當中充當被爭奪的傀儡罷了。

亂軍大大小小何止千百,世道混亂如此,便是你死在哪支流竄的匪軍手中也未可知。

劉牧攥緊了雙拳。

哪怕如此,她也太想逃了。

有陳達帶領的這只親衛,萬一,她或許真的可以逃出生天,在天下尋一個安身之所,就那樣隱姓埋名,在亂世之中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

萬一她真能逃走呢?

復國,戰爭,奪權,朝爭……

原本她從未想過的一座座大山正在這座行宮里等著她呢。

她向前邁上一步,便會被這些山上最細微的塵埃壓倒、掩埋。

“陳達,你說什么胡話!有梁大人和兩萬勤王軍在,這世上還有哪里比行宮更安全的嗎?”劉牧低聲呵斥道。

再心動,她也不應該逃。

她已經沒有逃的權力了。

劉然的密旨她記得清楚。

當朝天子為何寧愿困守京城,自焚殉國?

皇室宗親為何盡數死于紫禁城中?

劉牧緊抿雙唇,肩頭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殿下!”陳達跪行靠近,“殿下您還不懂嗎?親衛與行宮守軍可守宮十日,援軍則在第十日抵達;季大人沒有邁出宮門一步,卻——”

“夠了!”劉牧冷聲打斷。

許是融合玄誅帶來的能力,她似乎聽到,窗外傳來微弱的呼吸聲。

怎么辦?

劉牧慌了。

她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眸光懇切的陳達,心底一痛。

陳達,你真的不懂嗎?

若我真就是個普通公主,我何必需要逃?

若我真的不得不逃,梁道林又怎么可能讓我有逃的機會?

我逃不走,也絕不能逃。

而你,你究竟是真心為我,還是,一切都是梁道林的試探?

劉牧看著陳達,手在微微顫抖。

我想信你,但我不敢賭,也不能賭。

無論你是真心亦或假意,我都不得不傷害你。

對不起。

這是為了你能活著,也是為了我。

劉牧沉吟片刻,無奈道:“陳達,你陪我來到行宮也有一年了,你的心思我看的明白。但,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

“殿下,屬下并非此意!”陳達愕然,恭敬叩首。

劉牧嘆了口氣:“你若是還想做我的親衛,我便跟梁大人說,還將你調回來,你不要因此生了別的心思。炎漢社稷如今就在我的肩上,你要多多替我分憂才對。”

“殿下!”陳達急得要跳腳,“屬下絕不敢有半分妄想,只是這行宮——”

劉牧趕忙打斷:“夠了!你出去吧!此后莫要再提!”

陳達看著劉牧,眼中一狠,站起身來。

“公主殿下,屬下冒犯了!”

陳達一手抓向劉牧的手臂,一手揚起,便要砍在劉牧的脖頸之上。

劉牧一驚,手中玄誅浮現,刺骨的寒意與殺意混合,在她身前輕揮,將陳達險險逼退。

“殿下!”

陳達不依不饒,再次欺身而進,一把抓住了她的左臂。

“大膽!”劉牧暗呼不妙,玄誅嚇退陳達想要捂住她嘴的手掌過后高高揚起,玄誅消散,她一巴掌打在陳達的臉上。

“來人吶!”劉牧大喊起來。

“砰!”

幾乎是瞬間,窗戶破碎,殿門撞開,梁閎帶著十幾個衛士從窗口躍入,眨眼間便將陳達團團圍住,全都激發了靈煞,兵刃橫在陳達身前。

陳達驚訝地看著梁閎幾人,面色如土,看向劉牧的眼中又急又惱,還帶著幾分驚疑不定。

劉牧后退一步,甩開陳達抓住她衣袖的手掌。

“拿下!”不等梁閎開口,劉牧率先冷聲下令。

兩個衛士上前,制住陳達的雙臂,讓他跪倒在地。

“陳達深夜潛入本公主寢殿,行動輕佻,舉止無禮,言語不敬,欲行不軌之事,實是登徒浪子,無恥惡徒!真該剝皮抽筋,下十八層地獄!來世先做和尚,后為尼姑,再當太監!”

劉牧指著陳達罵道,聲音不似剛才那般冷了,言語之中怒氣更多了幾分,甚至還藏著些許委屈和羞惱。

陳達沉默了幾秒,忽然渾身一顫:“屬下再也不敢了!屬下一時糊涂!求公主贖罪!”

劉牧心中暗定,緩緩側過身去,背著雙手,繼續冷聲道:“陳達!我是當朝長公主,你不過是一個小小親衛,我是君,你是臣。此后莫要再生這般僭越心思了!”

“屬下該死!請公主責罰!”

“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劉牧冷哼一聲。

“是!”

衛士壓著陳達出了殿門。

梁閎躬身問道:“殿下,之后該當如何處置陳達?”

劉牧咬著下唇,來回踱步,好半響才道:“這十日來也多虧了他。我不是無情之人,更不是卸磨殺驢之人。他畢竟年少無知,既然他誠心悔改,功過相抵,就免了他的職位,給你做個副手吧。”

“是。”

“還有,”劉牧直直看向梁閎,“你把你的眼睛放亮些,好好巡視。”

梁閎趕忙跪地:“長公主殿下贖罪,屬下保證今后絕不會讓一只蒼蠅進入寢殿!”

“哼!最好如此!今后我若在殿內看見一只蒼蠅,你便直接凈了身在殿內當差吧!”劉牧一揮衣袖。

“是!”

“起來吧。”

梁閎慢慢站起身來,劉牧一說話卻又嚇得他雙腿一顫,險些再次跪下。

這位長公主殿下雖然年紀不大,但言語之中的威嚴卻并未因社稷淪落而消退幾分。

“還有,”劉牧抿著唇看向殿外,“之前亂軍圍困,大部分侍女都安置在了偏殿,你去替我挑兩個模樣好看的,賞給陳達吧。”

“是。”

“有個叫鐘云的我用慣了,明日你領來。”

“是。”

“是什么是?速速將窗戶補上,本公主要休息了!”

“是——不,遵命!”

梁閎躬身倒退著出了寢殿,命人速速將窗戶修補上,自己卻陷入了沉思。

今晚的事情并不像表面那般簡單。

他該當如何處置陳達?

又該當如何回稟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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