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斯特大街,大動亂開始了。
貧民撲了上去,向著那些他們原本不敢忤逆的城衛軍,現在,他們拿著粗制武器沖了上去,為了自己的未來。
城衛軍進行還擊,對著這些不知死活,狀若瘋魔的暴民扣下手中步槍的扳機,鉛制彈頭螺旋旋轉著,貫穿最前面的貧民,無數血花綻放,他們倒下了。
但,這絲毫沒有制止這些貧民的腳步,他們踩著倒下的居民,沖向了開槍的城衛軍。
席卷而來的人潮是不會因為一點浪花而停下腳步的,即使最前面的人想要停下,掉頭就走,結局無非是在子彈或者踐踏中死去,亦或者被擊中后被踩死。
他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向前,沖向城衛軍!
浪潮涌起,掀起陣陣波濤,洶涌澎湃的人潮淹沒城衛軍,即使他們想要列成隊形,想要開槍驅散人群,但是面對涌來的數萬人也無能為力。
在巴亞德發布騎士的命令之后,大規模暴亂近乎是注定的,烏托只有一個,但向往天國的人們卻是上萬!
現在,城衛軍的槍聲激化了矛盾,民眾裹挾民眾,貧民淹沒城衛軍,場面一片混亂。
而作為主角的烏托卻暫時獲得了喘息之機,他已經躺坐在墻角,費力地處理身上的傷口,這個機會過于難得,但以這種荒誕方式獲得卻出的他的意料。
不管了,烏托拿出水與面包開始補充體力,他要面對的是騎士。
宛如巨大鋼鐵天使翱翔于天空中的守護騎士巴亞德,透過觀察鏡他發現了這里的騷亂,從他的視角看去是黑壓壓的人群淹沒了黃銅色的城衛軍,成為時不時冒出零星黃色的黑色潮水。
“巴亞德,要發布命令嗎?”
在一旁的主教顯然也注意到這里,他能感覺到,烏托就在那里,但暴動的民眾阻礙了巴亞德降落。
“有意思。”
巴亞德并不急于捉拿烏托,而是饒有興致地調整目鏡倍率,開始觀察民眾的舉動,以及躲在一邊,烏托的神情。
“我們在王都遇到過這種事嗎?”他問向亞倫。
“君主榮光之下,一切皆為和諧。”主教贊嘆了一句。
“倫斯特也在君主榮光之下。”
亞倫沒有回答,巴亞德知道,這個老朋友小謹小慎微,不會從口中吐出任何不敬之言。
“那就繼續看吧,我很好奇,拼死保護民眾的流浪騎士會怎么做。”
流浪騎士,他們會為了利益追捕你,也會為了利益而相互殺戮,是什么,讓你甘愿拼上性命去保護這些愚昧的民眾?
透過目鏡,巴亞德能夠看到,一個人,拿著粗制槍械的人靠近了烏托。
“別動,跟我走。”他極為小聲地說道。
是剛才開槍的那個人,他摸過來了,手里拿著槍械指著烏托,威脅他,想要悄無聲息地帶走他。
現在場面極為混亂,不時有開槍的聲音,但人們被裹挾著沖向了城衛軍,在鮮血、槍聲、尸體的刺激下,他們向城衛軍發起了進攻,好像無視了烏托。
但現在,這個人摸上來了,想要帶走烏托。
烏托沒有起身,也沒有看向這個人,而是默默地咀嚼著,盡可能地恢復體力。
“婊子養的真當你是騎士了,他媽的跟我過來。”
污言穢語帶著粗暴的動作,他想直接拖走烏托。
砰!
有人開槍了,那個人看著自己胸口的幾個大洞,無力頹然倒下了,他被人群中的人開槍殺死了。
烏托沒有抬頭看一眼,他喝了一口水,將面包的粉末咽下去。
這是必然的,沖烏托而來的人在城衛軍蠻橫的行為下被迫團結在一起,因為城衛軍平時粗暴的行為、蠻橫的印象,同仇敵愾的居民會團結在一起共同面對城衛軍。
但,這個平衡很脆弱,只要有人擾動了天平,一切平衡都將蕩然無存。
現在,這個人伸出的手擾動了天平。
陡然間,無數人意識到他們是為了烏托而來,為了騎士的承諾而來,為了天國而來。
并不是為了和城衛軍戰斗而來,他們不想打這些裝在鐵皮罐頭里的城衛軍,他們只想拿到前往天國的門票。
有人向烏托跑去,但是被身邊的拉倒在地,隨后在一擁而上的眾人的踩踏中了無聲息。
這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而是無數人拉扯、跌倒、死亡中的其中一個,是在這場騷亂中死去人數中微不足道的一個。
現在,不是貧民與城衛軍的戰斗,而是倫斯特所有向往美好的人與倫斯特所有向往天國的人的戰斗。
用槍射擊、用刀砍殺、用手攻擊、用牙齒撕咬,用一切可以殺傷的手段撕碎攔在前面道路的敵人。
當倫斯特亂戰時,卡倫和變異人已經沖出倫斯特下水道,來到了工廠廢墟。
這里依然是被沙塵籠罩,氣流刮起的砂石讓這塊區域變得黃蒙蒙,卡倫和變異人掀起衣物,遮住口鼻,阻止黃沙闖入體內。
現在他們依然推著小車,碩大的金屬棒將車壓出一條深深的車轍。
推車深陷黃沙,無論眾人如何用力也不過是越陷越深。
“這里,鋼板!”維特拖來兩塊生銹的鋼板。
很快,眾人合力將推車推到鋼板上,沉重的重力轉換為均勻分布在鋼板之上的力,沙子能夠負載起更弱的表面壓力,在鋼板的作用下,推車可以正常前進了。
兩名變異人拿著鋼板交替放在拖車輪子前面,現在簡陋生銹的鋼板形成了一條堅固的路面。
雖然緩慢,但好歹是在前進。
“卡倫,還有多遠。”維特問道,現在是卡倫在帶路。
“到了。”卡倫停下腳步。
她走向前,將掩蓋的布料拉開。
眾人驚訝地看著眼前驚人的事物,他們早有預料,但是這個躺在沙塵卻不掩其威猛的機關證明了他們的想法。
烏托是騎士。
黃沙與砂石如同雨一般落下,灑落在金屬面板將銀色外殼染成砂石的顏色。
荒牙騎士機關如同沉眠的巨人癱倒于此,等待著主人的呼喚,當醒來的那一刻,倫斯特必將為之顫抖。
卡倫指揮著變異人更換零件,即使是艾米,也是用力拖動著沉重的高合金鋼棍,這是這臺騎士機關發揮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兩百的關鍵零件。
舊的,有著一條裂痕的鋼棍被彈射而出,這是與烏托戰斗時留下的痕跡,剛烈騎士的鋼棍被變異人抬起來,仿佛要壓彎所有人的脊梁。
他們用盡全力,將這根合金鋼棍放入荒牙騎士機關內。
呼,眾人癱坐于地,這根鋼棍實在太重了。
但,總算放進去了。
可是,有一個疑惑一直徘徊在變異人的心間。
只有騎士才能開動騎士機關。
在場……有騎士嗎?
騎士,正懸停于天空中俯瞰下方,猶如超然物外的神明俯視眾生。
“亞倫,你覺得流浪騎士會怎么做?”
地上,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斗開始了,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殺死所有的競爭者。
然后,贏得騎士的許諾。
而巴亞德對此毫不在意,愚昧的民眾依然如此,他更關心烏托的抉擇。
現在,他想聽聽他的老朋友的看法。
“為了拯救數萬人而挑戰騎士的流浪騎士,他會制止這場混亂。”亞倫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從流浪騎士的所作所為來推測,十分容易得出這個結論,誰會為了數萬毫不相干的人去挑戰騎士,恐怕,只有……
“你是想說烏托是圣徒吧。”熟稔教會經典的巴亞德立刻領會到了老朋友的意思。
呵,想贊揚一個人都不敢直接說出來。
無論立場如何,巴亞德欽佩這個來自東方的流浪騎士,可惜,他殺了剛烈和荒牙,作為君主手下的騎士,他必須維護君主的權威。
“教會秉持中立的態度,只為守護世界的安寧。”亞倫再一次重申了教會的立場,他只能站在教會的立場上發言。
巴亞德不再理會亞倫一如既往冠冕堂皇的語句,他開始密切注視下方的行動。
現在,烏托動了。
烏托動了,人群距離他越來越近,死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必須制止這一切。
而引發這一切的,就是懸停在空中的巴亞德。
雙渦輪噴出的穩定氣壓抵消下墜的重力,銀色的機翼依然是那么美麗,耀眼的陽光下,猶如鋼鐵天使的騎士機關一直觀察著這里。
現在,烏托要直面巴亞德,只有騎士才能停止這一切的騷亂,讓倫斯特的人民不再因他而死。
他走向前,眼眸中如同燃燒著熊熊烈火注視嘈雜的人群,身軀如巍峨的高山屹立于大地之上。
無數人的目光集中在烏托身上,畏懼、害怕、貪婪、渴望、審視……夾雜著各種情緒的目光如有萬斤重壓在烏托身上,但他依然聳立。
烏托向前一步,人群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他們意識到,烏托是騎士。
但,烏托只是看著緩緩降落的巴亞德。
“流浪騎士,烏托。”威嚴的聲音傳遍整個倫斯特。
烏托沒有回話,只是看著巴亞德。
“我有個疑惑,請回答我。”巴亞德詢問道。
“你所做的一切值得嗎?”
這值得嗎?
拯救上萬為了利益就開始相互殘殺的愚昧民眾,拼上性命也要拯救這些人,真的值得嗎?
值得!
對烏托來說這從來不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而是一個有著既定的答案只需要朝著目標去做的事業。
造成一切的劊子手正高高在上詢問著他,這是何等的諷刺。
謀殺犯問想要制止謀殺的人:“拯救正在被謀殺的人真的值得嗎?”
對此,烏托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要殺死騎士。
烏托舉起槍,火藥迸發劇烈的沖擊力推出彈頭,直射騎士的觀測鏡。
彈頭在鏡面刮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我明白了。”
戰斗再次開始!
強烈的氣壓再次掀起,無數民眾如同麥子被強烈的氣壓壓到在地,但更多人正在遠離。
這是騎士之間的戰斗,無人能插手。
倫斯特細密的建筑縫隙間,閃過烏托的身影,烏托正在借助建筑與守護騎士周旋。
轟!一根鋼釘擊穿建筑結構,隨后鋼制建筑房屋轟然倒塌。
轟隆聲從天上響起,巴亞德依然駕駛著騎士機關在天空徘徊。
烏托突然展現出強烈的靈活,遠比剛才更為靈活的身手,他在建筑中穿梭,巴亞德無法精準的瞄準。
不,是烏托總會以超乎巴亞德想象的動作躲避攻擊,甚至能在空中使用火槍的反作用力微調自身的行徑躲避鋼釘。
這就是你真正的身手嗎?
巴亞德意識到腓列特面對什么樣的對手了。
這是何等的怪物。
但,不過是強弩之末。
現在烏托閃過的頻率越來越低,被巴亞德捕捉到的次數越來越多,明顯,他的體力正在急劇下降。
“東北方。”在一旁,亞倫說道,他能感知到烏托的位置,這杜絕了烏托逃跑的可能性。
一發鋼釘刺穿三個建筑,烏托被迫向外跑去。
巴亞德像是在他身上貼上了定位裝置,無論他躲在哪里,巴亞德定位他的位置。
得想個辦法。
沒有辦法。
烏托現在只是憑借身體素質借助地理環境周旋,他早就到極限了,現在不過是憑借意志強撐著。
在巴亞德連番轟炸間,諸多房屋倒塌,烏托來到了一個極高建筑腳下,這是城墻。
他被巴亞德逼迫到城墻底下,身后就是飛來的巴亞德,周圍建筑已經被鋼釘射塌,現在,他無處可躲。
耀眼銀之翼散發著虹光,如同從天而降的天使,現在,天使將槍口對準烏托。
宛如命定審判,騎士機關優美的槍械再次對準了烏托。
烏托再次舉起火槍,射向著騎士機關,目標是觀測鏡,但幾槍全部落在騎士機關裝甲上,濺起點點火花。
烏托已經盡力了。
“烏托,請你去死。”
轟隆一聲!倫斯特的城墻在這一剎那直接垮塌!
烏托直接被墜下的土方和石塊埋葬。
但——巴亞德卻突然再度上膛!
土方下,有東西!
一臺騎士,半跪在地上,將烏托護在下方,而在駕駛艙的縫隙中,不斷往下滲出鮮血。
烏托打開駕駛艙,重傷的卡倫直接摔了出來,她的傷勢絕不比烏托輕半分,但她顯然沒有烏托那樣的意志,此刻的她已然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