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下覆蓋的菌毯濾過骨頭、齒輪、石塊等大塊頭的雜物，松軟的沙子吸收更加細微的油污。

透過地表，黑色的污水變為更為清澈的細流，就著大地間的空隙，慢慢從天花板滴落，變異人會將一些容器放在水滴落下的地方，用來存儲水資源。

此地極為潮濕，像是回南天的室內，此地又極為昏暗，僅有一些昏暗的油燈照亮，燈油是變異人通過外面下水道流淌的污水制取的。

倫斯特的污水會排入這個寬曠的下水道體系，隨著古老的甬道由著重力注入外面黑色的海洋，因此下水道水質富含各種物質。

這里也是真菌的天堂，那些菌類在這里生機勃勃，肆意侵占著變異人生活的區域，或者說是變異人闖入了真菌的世界。

他們借著真菌的家園養活了數百人，至少帶路人是這樣說的，但隨著烏托看去，恐怕變異人已經減少了極多，全部聚集在這里的人也不過百人。

其中絕大多數是女人和小孩，恐怕，男人已經隨著蘇耶戰死，亦或者像維特作為偵察兵在外與城衛軍周旋。

這里的變異人大多在進行蘑菇的采摘、清理、分揀，看起來可食用的的放在一旁，色彩鮮艷的放在另一邊。這是婦女和兒童的伙計。

男性和強壯的婦女則是在一旁挑水、對著一個大型機械操作，從漆黑的桶中烏托猜測他們是在制取黑油。

他們動作遲緩、神情麻木，甚至有人躺在一旁，呆愣著望天，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攥住了他們心中跳動的火焰，他們不再旺盛，甚至不再燃燒。

與蘇耶相去甚遠。

“這是怎么回事？”烏托變異人的領袖問道。

原本的領袖是蘇耶，現在是烏托眼前這位……

怎么說呢？即使在一眾變異人間他長得也是極為獨特，兩根翅骨像是長矛一般從背部刺出，其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翼膜，就像蝙蝠一般，還有一些漆黑的絨毛作為保護層。

面部那雙豎立的瞳孔尤為顯著，如果忽視高高隆起仿佛像保護殼一般的鼻骨的話，烏托覺得他忍住疼痛去掉翅膀也能在地上生活。

但，他的神情正如同那些發呆的人一樣，毫無希望，不，看向烏托的時候他的眼中似乎會燃起一點火焰。

“大人，在得知蘇耶失敗后他們就是這樣了。”卡茲特勉強向烏托回道，他的神情就像是一座山壓在他的肩上，呆愣又時而痛苦。

“卡茲特，你們的食物只有這些菌類嗎？”

“大人，是的，蘑菇長得很快，聚落的食物來源就靠他們了。”

烏托向遠處看去，那是滿是菌子的地底空間，再往后便是光芒難以觸及的黑暗區域。

“往前很遠都是蘑菇，可以養活兩百多人。”

算是準確的數字從卡茲特口中說出，結合維特所說的，恐怕這個數字是經過實踐得出的數據。

在小農經濟已經絕跡的世界，還有人能靠種蘑菇生存，烏托有些感慨。

“烏托，看那個！”突然，卡倫大聲說道。

那是？

烏托順著卡倫指向的地方望去。

滿是銹跡的鋼鐵機關就在那里靜靜地沉眠，覆蓋的菌類像是在巨蟒身上的偽裝色，淹沒于黑暗中的身軀更顯得這個機關更加宏偉。

時光并沒有完全掩蓋過去的文明，證明他們輝煌的歷史依然殘留于此，烏托記憶中熟悉的景色再一次在某個地方相遇。

“這是地鐵，一種通行工具。”烏托回道。

“地鐵？我還沒見過。”

在王都那會確實很難見識到舊文明的造物，除了那些靜靜躺在荒野中宛如天神一般的高大的機關，像那些日常生活中的器具，確實難以見識到。

“你見過啦，就是外面那些軌道列車、火車之類的在軌道上跑的。”烏托的回答反駁了卡倫的想法。

“明白了。”

這種事卡倫稍微想一下就明白了，就像火槍和蒸汽步槍一般的，使用能源應用場景不同細分下來的同一類不同種的產物。

“這里是地鐵站啊！”烏托突然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難怪這個區域的建筑如此奇怪，不像是天然形成的空洞，原來是地鐵站，如果去掉附著在柱子上的菌毯，完全就是混凝土柱啊？

那么這里應該能通往其他區域，甚至其他城鎮，要知道，原本在這里的城市圈可是極為龐大的，只是現在成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港口城市。

這個范圍應該囊括周邊大多城鎮，甚至可能能直通他們的穹頂。

如果地下通道沒有被破壞的話。

“怎么了？”卡倫問道。

“待會說。”烏托沒有回答，因為變異人領袖已經帶他們來到了一個棚戶。

這是充滿鐵銹的鋼板組成的居住區域，像是小孩隨手拿著石子拼湊而成房子，凌亂風格、肆意向周邊傾斜的金屬板讓人懷疑極有可能現在就倒塌。

在其中，是用鐵棒與鐵板搭建而成的床，只有一個較好的棚戶有著椅子和桌子，這些材料烏托毫不懷疑是從地鐵上拆下來的，因此上面還零星殘留著涂漆。

質量是真的好，烏托暗暗吐槽，這些鋼板竟然能在這種潮濕、長滿蘑菇的環境下還沒有銹成鐵渣。

“大人，您請坐。”卡茲特恭敬說道。

烏托也毫不客氣地坐下，金屬椅子發出不堪重負地喀嚓聲。

“大人，謝謝您救了我們。”卡茲特緊緊握住烏托的手，滿臉愁容總算是緩解了幾分。

“但只是暫時的，他們遲早卷土重來。”烏托直言現狀不容樂觀。

“是的，是這樣的，但是烏托先生您更強大，您能帶著我們走出困境。”

卡茲特期待地看著烏托，眼睛滿是懇求，他期待烏托能接下這個爛攤子。

什么圖謀不軌、什么陷阱，卡茲特現在看不到，他只知道，憑他們不可能在這里繼續生存下去，一次又一次的凈化已經讓他們少了很多同伴了，他們已經拼勁全力在生存了。

卡茲特已經累了，這個世界容不下變異人，城衛軍要將他們趕盡殺絕，蘇耶死了、拖卡死了、還有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們絕大部分都不在了。

但這時候烏托仿佛神明派來的天使一般，解決了數百名城衛軍，解決了恐怖的毒氣機關，還說愿意救他們。

這就像是直射入黑暗的光芒，只要抓住……

“抱歉，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但是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