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斯特政務廳三樓,公開招聘正在進行時。
為招聘精心準備而來的文特像是出入高端宴會的名流,而與之一同前來的人員就像是突兀闖進宴會的平民。
但,現在突兀闖入的是文特,招聘會場樸素到好似在街口拉著橫幅、喊著喇叭說這里缺人,與文特身上黑色燕尾服格格不入。
如果說以前的招聘是奢華的,隆重的,好似將新人視作倫斯特未來的掌權者對待,現在這個招聘則給文特樸素、甚至簡陋的感覺。
就連其他人的衣著,絕大部分都是過去教會賑災用的樸素衣物。
這樣的人也能來參加公開招聘?
答案是能的,本次招聘只要求會讀寫,除此之外,年齡、性別、身份等等附加條件一律取消,堪稱條件最為寬松的招聘。
不過,政務廳文員的報酬確實吸引人,更重要的是,這里是倫斯特權利的中心,并且權利會越來越大。
文特從改革方向看出來是這樣的,騎士大人有意將權利集中在政務廳手中,而不是議會,畢竟,倫斯特日常事務由政務廳處理。
“時間到,請念到名字的人跟我來。”深藍色制服將來者身材襯托筆直,這是加斯特。
貴族近乎全滅后,烏托緊急接管政務廳,并從城衛軍、警察中抽調了人手填充組織構架,不然僅憑原有人手完全不足以將這個龐然大物運行起來。
“文特。”
到文特了,他挺直身子,跟隨著隊伍走向房間內,一支筆與一張印滿文字的紙,其余什么都沒有了。
!?
文特預料過很多場景,有像過去一樣組織七人以上的面試團對應聘者進行考核,有站在演講臺上公開演講,可能這場面試就是從一開始就對這些人的行為動作進行評判,甚至,他幻想過騎士親自來面試。
但他確實沒有想過這場招聘竟然是如此簡陋,一支筆一張紙,就這?
當他在加斯特的引導下坐在對應的座位后,他看到的內容更是令他難以想象。
正面囊括粗糙的算數、天文、地理等問答題,反面空一大張紙問對倫斯特改革有什么意見。
這是要干什么?
文特無法理解政務廳這樣做的理由,難道騎士大人認為這樣就能選拔出出色的政務廳文員嗎?
一個政務廳需要的人應當是富有魅力,學識淵博,外觀出色能夠領導那些粗魯、愚笨的人,而不是這樣只是靠一張試卷粗通一些常識,在白紙上寫下幾個黑字就被任用的。
文特忍著不滿,筆下繁復華美的花體字猶如藝術畫一般呈現于白紙之上,手感粗糙的印刷紙張在此刻像是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常識對文特來說不過是信手拈來,繁美的花體字更能顯得文特才華出眾,而通篇議政夸贊的文章更是讓文特欣然自得。
這種別具一格的文章才是彰顯自身與眾不同的最佳途徑。
“注意筆跡清晰。”巡回于房間內的加斯特在臺上說道。
文特渾然不覺,他已經沉浸于筆下議政文章。
“需要以更為道德、民主的方式任命議員,將街區劃成片,由其中的人普選出幾名候選人,再通過候選人推舉出倫斯特區域的議員……如此,有學識、有威望的正派人士,能代表倫斯特、最為道德高尚的人才能被委任于他們應該的崗位上。”
“政務廳應當出臺一項法律,讓倫斯特最為有天賦的孩子在同一個地方學習,由能力出眾、品行兼優的教師各自帶領其學習三到五年,解放他們的天性、培養靈魂深處的靈性,如此,才華橫溢、品行優良的人們將會帶領倫斯特建立天國一樣的國度。”
……
一篇務實的、有見地的策論文,看懂的人自然會不自覺地認同文特的想法,普世的,道德的……這是適用于全倫斯特的建議。
文特坐在等候室里,他覺得可以辭掉‘學校教師’這份他并不喜歡,甚至是厭惡的工作了。
每一日都是對著毫無靈性的孩童念那些早已看過無數次的報紙,尤其是念政治頌歌,每一次念都像是在身旁有玻璃撕拉令他心中發麻。
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再看這些玩意了,公開招聘?他必過!
但是,理智告訴他,如果、萬一公開招聘沒過,這份優渥且輕松的工作已經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倫斯特所有地方都缺勞工,他放棄這份工作之后互助會安排的只會是搬運物件這種骯臟的工作。
至于重抄老本行為貴族服務?
《倫斯特日報》已經提過了一項改革,工廠將由各廠房工人自主選出各自的工人代表,再經過廠房、區域層層選出工廠的管理者,這項改革將在月初執行。
而貴族?或者說原工廠管理者,利益的分配者,他們已經被這群永遠身穿黑色油污工服的勞工給取代了。
騎士大人放棄了貪婪成性的貴族,重用這群道德低下且衣著骯臟的雇傭勞工,文特可不相信勞工能管理好工廠。
但現在事實是,貴族正在被一點點壓縮利益,很快,貴族們只會剩下一個名頭而無匹配其高貴的龐大財富,所以,文特已經絕了找家庭教師的心思。
加斯特來了,他說道:“我宣布合格人員。”
文特仔細地聽著,加斯特念得很清晰,即使有重名的人他也會加上出生街區來區分,名單上的人很少,很快就念完了。
但就是沒有文特。
這是為什么?
加斯特開始說被錄取人員相關要求。
文特沒有繼續聽了。
他想沖上去理論,但他沒有,他怎么能反抗得了政務廳呢?
回到營地,他茫然地望著帳篷。
“策論寫的不錯。”突然,有人向他搭話。
文特茫然轉頭,是那個青年,他今天也來了啊,文特在工作半個月內常常見到青年,他認為應該是學校管理者,因為青年天天帶著小物品當做回答問題的獎勵。
有時也會忍不住在他提問時辯駁,因為他的發言實在是太過于叛經離道了。
不對,他怎么知道我寫了什么?
“不過通篇用道德、靈性之類虛幻的詞讓人讀起來頭痛,政策建議不錯。”
文特覺得自己應該回答一聲謝謝,但是他感覺面前的人好似極為虛無,他張嘴卻說不出什么話來。
“就是用的字體……太難辨認了,五個審閱員四個看不懂,下次注意啊。”
字體?!
文特猛然驚醒,是因為他寫的花體字所以他才沒有被錄用。
“政務廳公開招聘要求是筆跡清晰,我記得我在報紙上寫過,沒想到會有人用花體字,下次得讓他們加個注意事項。”
“怎么了?”
文特驚詫地望著青年,他問道:“請問您是……”
他不自覺用了敬語,這些話內容含量實在太大了。
“下次見了。”青年揮了揮手。
留下文特注視著青年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