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澤的動作很快,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陳演站在原地,過了一會才發覺脖頸間傳來一陣涼意。
“什、什么...?”
陳演用手死死捂著脖頸間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根本沒有想到,一向老實的張世澤會突然在朝會上暴起殺人。
在他手指的縫隙間,鮮血正不可抑制的狂涌而出。
“你、你敢對我動手?”
陳演一手指著張世澤,用盡最后力氣看向御座上一臉驚駭的崇禎皇帝,嘴巴張了張,想要說出些什么,但只覺得腦海中天旋地轉,雙腿開始發軟,再也站不住了。
“陛、陛下...”
過了一會兒,陳演搖晃著倒地,不斷抽搐,眼神中漸漸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鮮血從尸體下滲出,流到群臣們的腳下,血腥味充斥著整個皇極殿。
文臣們何曾見到過這等血腥場面,以往出事,他們都是第一個明哲保身的,擅長的是拿禮法和大義去壓人,怕的就是武夫不管不顧拎著刀上來要殺人。
現在,害怕的來了。
就連以往最維護禮法的英國公張世澤,現在都已經敢持刀當殿弒殺首輔大臣了,其余的人那還得了。
整個京師,還不全都亂了套了?
其余的官員們也不再對崇禎皇帝那虛無的權威抱有希望了,一時間,全都慌亂起來。
他們開始后悔為什么要來參加這場朝會,有人忍不住的大聲喊叫,也有人忍受不了宮內刺鼻的血腥氣味,直接跑出去,想要呼吸新鮮空氣,遠離殿上那具令人恐懼的尸體。
但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被門外京營的士卒攔住了。
“放我們出去!”
“臭丘八,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可是兵部侍郎!”
“我一句話,就能讓你家破人亡!”
“你們這些低賤之人,都要造反不成!”
這些京營士卒個個面無表情,手中刀槍閃爍著駭人的寒光,面對著這些自報家門的朝廷大員,無論他們口中的官位和爵位如何高貴唬人,都是不為所動。
正午的陽光大好,播撒到皇極殿內,卻清晰地顯露出每個人無助的眼神。
一個中年官員緊抿著嘴唇,拿起官服中夾帶著的扇子,輕輕晃了晃,想要把血腥的氣味扇開。
可是,這一舉動不僅沒有讓氣氛緩和,卻讓其他人都加倍地緊張了起來。
望著周圍按刀而立的京營士卒,官員們經過起初的瘋狂,不禁開始后怕,全都蜷縮著朝后退縮。
此時此刻,他們覺得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崇禎皇帝的御座之下了。
至少,朱慈烺不敢弒父奪位吧?
這個場景太過詭異和陰森,整個皇極殿的百余名群臣,全都聚攏到了崇禎皇帝的御座之下,看著英國公張世澤,如同白日見了鬼一樣。
“張世澤!”
崇禎皇帝站起身來,顫手指著眼前:“我大明待你不薄,英國公一脈與國休戚,難道你也要學那李自成,造反作亂,以下犯上不成?”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著落在了張世澤身上。
他手上依舊攥著那把血淋淋的佩刀,聞言抬起頭深深地看了眾人一眼,隨后單膝跪地。
“太子監國,人心所向,大勢所趨!”
“若陛下執意要廢太子,改立定王,就算臣答應了,只怕臣屬下這些京營兵也不答應!”
“臣請陛下收回成命!”
張世澤的這一番話,威脅之意甚明,再次清晰地表達了他的立場。
皇極殿內的空氣再無一絲空氣流動,就像被鎖死了一般,沒有人知道該如何的去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每一雙眼睛都充滿了茫然和不知所措。
下一刻,寂靜的大殿里有了些許聲響,所有人都將目光同時轉向一人。
朱慈烺的本意是把內閣首輔陳演先控制住,然后找個罪名再把他扔到東廠交給王之心,畢竟他還是士林領袖,門生故舊遍布天下,站出來說句話可以一呼百應,是一個當二狗子的不錯人選。
卻沒想到,張世澤把事做的這么絕,居然直接把陳演給砍了。
不過砍也就砍了,陳演是死了,內閣首輔這個位置卻還在,有的是人想做。
眼前這些墻頭草,歷史上能先降順再降清,那也就能再降了自己。
都殺肯定是不行,朝廷還需要人去治理,京城的秩序也需要人去恢復,但殺雞儆猴總是必要的。
朱慈烺想一勞永逸地把朝政擺平,就需要再找出來一個聽話的來干這個內閣首輔。
至少撐到先把這個錢給李自成送過去,因為現在最大的危險,還是在京師之外。
朱慈烺埋頭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和袖子,然后抬腳向前走了幾步,淡淡說道:“孤現在數三個數,贊同張世澤所請的,站在左側,不贊同的,站在右側。”
“一...”
“二...”
朱慈烺沒有給這些人反應太多的時間,上句話剛說完,便已經舉起手指,開始一字一句的數了起來。
跟陳演經歷過相同“三個數風波”的那七八名朝臣,倒是經驗十足,知道一旦錯了慢了意味著什么,是根本不敢耽誤一秒的功夫,飛也似的站到了左側。
看他們的動作如此迅捷,其余的群臣們也都如夢初醒,好似無頭蒼蠅一般,開始選邊站隊。
跟上回一樣,很多人由于過于慌亂,甚至撞到了一起。
這次的樂子更大,有些朝臣心急之下,竟然起了口舌之爭,轉眼間又演變成了扭打。
好好一個皇極殿朝會,頃刻間亂成了菜市場。
這些方才還伏跪在地,對崇禎皇帝起逼宮之勢,滿口仁義道德文臣們,情急之下一個個都暴露出了本性,連官服的整潔也顧不上了。
“三...”
陳演的尸體尚還溫熱,張世澤果斷狠辣的那一幕還回蕩在他們的腦海中,無論心中打著什么算盤,至少在現在,很多人都是毫不遲疑地站在了右側。
數完最后一個數字,朱慈烺向右側瞟了一眼。
在場的百余名大臣,有極大一部分都站在左側,改變口風選擇支持朱慈烺繼續做太子監國,但還是有三四十個人冥頑不靈,站在右側昂首挺胸。
朱慈烺抬眼望去,發現崇禎皇帝正不可置信的坐在御座上。
他不敢相信,滿朝的文武竟然全無骨氣。
張世澤只是殺了一個陳演,便讓他們全都伏跪到了朱慈烺的腳下。
“看看吧,父皇。”
朱慈烺的話音雖弱,但聽在崇禎皇帝耳中,振聾發聵。
“這就是大明如今的滿朝清流,這就是你的肱骨之臣!”
朱慈烺滿臉冷笑,但也沒有對崇禎皇帝威逼太甚。
之所以演了這么一出,只是想讓他明白,眼前這批所謂的清流,都是些什么貨色。
朱慈烺看著失魂落魄,全無方才高高在上儀態的崇禎皇帝,轉身過去,渾身傳出的冷淡氣息就如同冰雪覆蓋的大地,冷酷無情,令人望而生畏。
接下來傳出的話,更是令整個皇極殿轉瞬間哭嚎遍地。
“站在右側的留下,站在左側的,全都投入東廠。”
“他們的家產用來交給李自成當做軍費,應該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