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孫非
- 皇兄,我也想當太子
- 愛喝水的避寒大王
- 2056字
- 2024-05-17 22:30:02
時值仲夏,白日里燥熱不堪,好不容易到了傍晚,風竟蕭瑟起來。楊氏等人入京已有一月,王通卻遲遲等不到大理寺卿連賓的發難。
“孫兄,你如今貴為御史大夫,可曾知曉三司會審的進度如何了?”
這陣子孫非雖不至于形容枯槁,卻也實在是蒼老了不少,聽見王通的詢問,鼓起胸膛的空腔,混合著院子里打著旋的晚風,所剩氣力,竟只能說出三個字了:“不得知。”
“孫兄,你這身子?”見到孫非的不堪之狀,王通頓時一臉擔憂。
孫非原想效仿史書上那些名臣,失勢時故作灑脫,干巴巴地笑上兩聲,卻發現切身體會之下,自己心中也只剩了煩躁二字,怎么也開不了口。
王通默然,許久以后,才再度開口:“裴相是如何想的?”
“不得知!”
王通頓時神色沮然,轉而卻又憤恨起來,“裴世炎那小子!”
聽聞王通的喝罵,孫非忽地眼色一動,強撐起衰弱的殘軀,搖搖晃晃,似是隨時能被涼風吹倒一般,“天色不早了,王兄。”
王通這才整飭了面容,站起身來,先是替孫非撣了撣衣袍上的塵土,隨后摻住他,將其一步步送到門外,孫家馬夫早已等候多時。
眼望著馬車絕塵而去,王通目光閃爍。
次日太和殿內。
“諸卿可有本奏?”
“臣,有本啟奏?!泵鎸Χ窝猿淌交膯栐?,連賓施施然出列,從袖中掏出一封卷宗,恭敬地放到張華的貢盤之中。
“登州何開一案,經由三法司會審,已有擬斷。登州水師右果毅都尉何開,仗勢欺人,賄賂縣吏,誣告無辜,著褫奪功績,斬首示眾;文登縣典史于嘉,收受賄賂,詐偽誣告,著絞刑;楊氏無罪。至于何開丈人孫家,妄為不法,責令登州刺史部處置?!?
將卷宗大略看了一遍后,段言乃大手一揮,“既然是三法司的定論,那就如此辦吧。”
“陛下圣明。”連賓撫袖而立,再度作揖道:“臣懇請頒布《名例律》?!?
說到底還是為了新律的事情,段言見此,剛要準備開口詢問百官,卻不料眾人前列,有一紫袍重臣緩緩出列。
“咳咳咳?!比顼L箱辦咳嗽幾聲后,孫非捧起笏板,艱難說道:“老臣歷仕三朝,而今年邁如風中殘燭,不堪驅馳,請乞骸骨!”
霎時間,眾臣僚都陡然一驚,紛紛看向孫非,只有裴晨依舊眉目低垂。
段然當即舍了龍椅,下殿陛來到庭中,握住孫非的手說道:“孫卿欲棄朕而去嗎?”
孫非淡淡一笑,身軀竟搖晃起來,段言連忙喊內侍搬來椅子,扶他坐下,“朕還是太子時,孫卿對朕便頗有照料,而今君臣相依十數年,夏國方才戡定天下,你居功至偉,此時正是該當你我享受榮寵之時啊!”
孫非面色平和,一臉慈祥,撫摸著段言的手說道:“陛下英明神武,臣只是略盡了些綿薄之力,豈敢擅功自屬。臣也欲與陛下一同眼觀太平盛世,但,咳咳,但臣的身子,實在是熬不住了。”
“臣自二十三歲出仕,至今凡四十年,早已油盡燈枯,人言葉落歸根,臣也正該返鄉置墳了?!毖约按颂帲瑢O非已熱淚盈眶。
段言更是猶有過之,竟如小兒一般,伏在孫非腿上痛哭起來,孫非右手輕拍段言后背,灑然說道:“癡兒,癡兒!”
過了許久,段言才緩過勁來,重新登階以上龍榻,拿起案上朱筆,揮毫潑墨,“孫卿,朕對你有萬分不舍,懇請你在鄴城再留些時日。”
是日,御史大夫孫非,除太子少師,爵封盧國,食邑三千。
……
“爹,孫大人這是?”
裴府書房之中,裴世炎躬身肅立。
言及孫非的所作所為,裴晨一臉悵然,隨后放下手中經書,看著油燈中躍動的火光。
“老夫和孫非大抵是同一時間出仕的,最初我二人都自小縣為官,期滿后,我遷上縣,孫非卻做了下州司馬,品級雖同,卻不可一概而論?!?
“其后,我與他又同時調任鄴城,分別在戶部、刑部做了員外郎,但很快,他就升任了禮部司郎中。而我做到度支郎中時,他已經做到了禮部右侍郎,我為侍郎時,他為尚書?!?
“但等我做到尚書,乃至掛了副相,他卻仍舊守著那禮部尚書的位置。而今我執筆政事堂,他反倒降了半級,成了個御史大夫,現在更是要告老還鄉,他其實還要比我小上幾歲的。”
說到此處,裴晨看向裴世炎,“是不是覺得我們當官的速度都比你快太多了?”
裴世炎誠惶誠恐,“兒子不敢?!?
“孫非的手段,夠你學半輩子的?!迸岢磕闷鸱鸾洠又戳讼氯?,“年輕時,他處處爭先,當然也的確是出處領先于我,時至中年,又轉而四平八穩起來,但實際上,除了官位,他依舊是處處為先?!?
“陛下還是太子時,孫非雖無職于東宮,但陛下今日那句‘孫卿對他頗有照料’卻也不假。”
這是,裴世炎接過話來,“朝會上首倡立太子建皇陵的是他,大覺寺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喬煥之變法的也是他。”
裴晨輕輕嗯了一聲,繼續說道:“這兩件事,他雖都出面了,但哪件被他辦成了呢?反而前者讓他被逐出鄴城去做了轉運使,后者讓他丟了占據幾十年的禮部?!?
“一來二去,孫大人依舊占先,卻好似泥鰍一般,滑不溜手,即便有人提起,也只會說他是遭了池魚之災?!迸崾姥椎?。
裴晨忽然一笑,“原本我還想告老的,卻被這老小子搶了先?!?
“父親!”
“怎么?你不是等了這句話許久么?”裴晨頭也不太,語氣忽然冷至極點,“我不告老,任你在朝上上躥下跳,恐怕也難有出頭之日吧!”
“父親!”裴世炎慌忙之中,轟然跪倒在地。
“你是我的兒子,如今心里有了打算,為父又怎能攔你的路?”裴晨放下手中經書,就手躺在榻上,閉上雙眼,“我的本事你是學不來了,好好想想孫非的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