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朱殷封鎖庭州至今也并不是毫無作為,至少在糧道和水源的防護上,他可以說是不遺余力,這也是狄人不敢明目張膽挑釁庭州的原因。
狄人雖然常給人一種性格剽悍但魯莽野蠻的印象,但這并不代表狄人就不懂得如何打仗,至少他們也知道收縮至庭州一城的夏軍是不可撼動的,他們也明白在這種狀態(tài)下的夏軍絕不可能允許自己的糧道水源受到?jīng)_擊。
那么問題就很簡單了,相比于集結(jié)大軍以自己并不擅長的攻城戰(zhàn)去挑釁庭州,不如分散開來,去掠奪這些長久以來已經(jīng)習慣于傾倒在狄部淫威之下的西域諸胡。
而在庭州城中,面對將士們的請戰(zhàn)欲望,朱殷選擇視而不見,他依舊深居于都護府中,趴在案頭算著一比又一比的賬。
“鄴城那邊怎么說?我們需要至少六萬石糧草,但這都幾月了,算下來林林總總才三萬石,庭州一萬人,支持不了多久的。”
都護府長史黃仲麟立即從案上取出一封文書呈給朱殷。
“兵部最新的回復,有五萬石糧食正在運送的途中,此外還有三千套甲械、一千五百匹戰(zhàn)馬在路上。”
朱殷聞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但仍堅決說道:“不夠,還不夠。這些東西送到西域,一路上人吃馬嚼,恐怕只能剩下一半,這一半還要分六成給安西。繼續(xù)發(fā)函,給我告訴蕭煩,整個西域已經(jīng)走到了最關(guān)鍵的時刻,且重中之重就在庭州,讓他無論如何不要松了供應。”
“回稟都護,眼下兵部的主事不是蕭尚書。”黃仲麟即使糾正了朱殷言語中的錯誤。
此時,朱殷頓感不妙,放下手中毛筆,抬頭看向房梁,高呼起來:“蕭煩誤我!我本在黔州過著安穩(wěn)日子只求養(yǎng)老,你一聲令下,我萬里迢迢來到這庭州吃上了沙土,你卻臨陣脫逃,撂了挑子,真可謂老賊也!”
說罷,朱殷又問黃仲麟:“眼下是誰在主持我們的事?”
“兵部侍郎、七皇子,代王。”
“代王?”朱殷低頭沉思起來,隨后問黃仲麟:“是那個陣斬夏彥之的代王?”
“正是!”
“太年輕了。”朱殷隨即大手一揮,收起案上文書,重新攤開一封空白折子。
“這次的文書我親自來寫,你要盡最快速度送出去。”
當初段然陣斬夏彥之一事的轟動極大,尤其在朱殷這些荊國舊臣之中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這件事實在是太過于機緣巧合了,其實大家震驚的是夏彥之的死,而不是立下如此戰(zhàn)功的段然。
這也并不能體現(xiàn)出段然的能力,朱殷只期望段然是一個識大體的人。
“大都護,您說西域戰(zhàn)事的重中之重就在庭州?難道大人您已有腹稿在胸?”
對此,朱殷頭也不抬說道:“不該問的不要問,你現(xiàn)在要做的,是和劉師敬一起安撫庭州的將士們,我不希望再有人跑到我面前請戰(zhàn)。”
……
與此同時,鄴城也得知了秦爽在契丹的所作所為,一日之內(nèi),幽州兵在他的策劃下,屠盡了二百狄人,逼迫契丹可汗和夷離堇接受了夏國的冊封,同時奉上戰(zhàn)馬三千匹,鐵器五千斤。
不過,在秦爽的敘述中,他之所以敢如此做,乃是受了代王的許可。
段然當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給過他這樣的許可,但鄴城的諸位大臣們卻都對此深信不疑,畢竟代王身份特殊,位高權(quán)重,同時又有出使過契丹的經(jīng)歷,且正是與秦爽交接之人,在秦爽上表為契丹人求取爵位時,段然也是最贊同的那個。
不過段然當下其實已經(jīng)不需要這樣的功勞了,他只要能將兵部侍郎的位置穩(wěn)坐到西域戰(zhàn)事結(jié)束之時,便會得到不可估量的獎賞。
對此,皇帝段言象征性地為段然加了兩千戶食邑后便再沒有什么別的動作。而對于秦爽,他似乎覺得這個人很有做使節(jié)的天賦,當即下令重新派人前往契丹接替他的工作,并決定在完成交接以后,調(diào)秦爽前往云州與赫連部交流,以作為來日出使狄部的主要人選。
段然依舊奮斗于為西域調(diào)撥糧草的工作當中。
據(jù)戶部所說,南方姑且不提,自義倉之事下發(fā)出去后,目前只在河北諸州進展順利,關(guān)中之地尚不能自給,即使完成了相應的工作,也應該就近支援當?shù)貫拿瘛?
段然自是當仁不讓,他的要求很明確,河北收繳起來的糧食,必需全部拿來供應大軍,若是河北不夠,便再往益州攤派,直到西域打贏為止。
是的,即便不久前狄人在鄴城大放厥詞,皇帝也將對狄事務列為未來數(shù)十年的第一外交大策,但始終沒有人認為大夏會輸,段然若想真正站穩(wěn)腳跟,就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贏下這場戰(zhàn)爭。
朱殷的公函言辭懇切,他將自己上任以來做過的所有事都一一寫了出來,當段然看到這些,就已經(jīng)清楚,朱殷這并不是在向自己回報,而且要求自己將文書交予蕭煩處置。
蕭煩說過,沒有大事便不必再攪擾他的養(yǎng)老生活,但段然覺得,眼下碰到的恐怕正是一樁大事了。
當燕居在家的蕭煩見到段然親自前來采訪之時,他也明白了這是碰到了大事,看了朱殷的文書后,這位老將軍不禁撫掌而嘆。
“朱殷不愧是老夫的勁敵啊!”
“小子,他在這封信里提到的所有要求,兵部都必須應允,給北庭調(diào)撥的軍需,只可多,不可少。”蕭煩語氣果決,透露出不容一絲質(zhì)疑的意味,他低頭沉思,接著又點了點段然說道:“涼州羌騎還有多少?”
“涼州羌人共傭兵兩萬五千,其中騎兵約有一萬,安西都護陳之禮開拔之時,帶走了三千羌騎精銳,剩下還有兩千。”檢索了腦海中的一系列檔案以后,段然做出來精確的回答。
“給北庭也調(diào)去三千,只要精銳,體力不支的直接淘汰,另從羌人中選健壯者從軍,沒有馬的予以協(xié)調(diào),實在沒有的朝廷配給。人手要是再不夠,就從周邊游弋的回鶻人里挑,總之,只要精銳!”
下了如此命令后,蕭煩見段然面露不解,也不多話,只是隨口說道:“這種兵事現(xiàn)在說與你聽,你也聽不明白,只有贏下這場仗后,你才能真正搞懂。”
“記住了,全力配合朱殷,供給之事不能有一點短缺,否則老夫就要回兵部親自主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