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房中，段言在以大氣論對段然進行說教時，兄弟二人自然是噤若寒蟬，訥訥不敢言。

段言心知自己并無多少怒火，也并不是在對段然撒氣，可究竟是情緒過激了，待心思穩定下來后，再看向段然，不由得溫柔了許多。

“你接下來打算做什么？”

見段言語氣溫和，段然也知道此前的話題已經徹底過去，于是拱了拱手，答道：“兒臣預備回登州去，那里商埠新開，兒臣也想好好盯著，做出些實績來。”

“好。既然為政一方，便也該有始有終，踏踏實實去做，不要管別的。”段言點了點頭，接著又說：“皇孫還太小，你此番回登州，他和王妃就繼續留在宮里吧，也好陪你母親。”

“這……”

段言見段然面帶猶豫，便擺了擺手：“才多大年紀，何必戀家？魏王世子剛出世，你兒子就也留在宮里，朕一并養了。李妃走得早，生前與你母親最為交好，如今秦王妃也在承恩殿里待產，你家代王妃也可以多陪陪她，就這么說定了。”

說道這里，段言一口不容質疑的語氣，隨后又斜著眼睛看向了一言不發的段基：“怎么，聽到別人家的兒子，不敢說話了？”

“你們兄弟幾個的婚事，倉促是倉促了些，但這幾年下來，也總算是有了點結果，秦王、魏王、代王，三家府上都有了世子，怎到了你晉王那里，就音訊全無了？”

“朕記得你那幾個姬妾，不也生了幾個兒子么？難道偏偏朕給你選的晉王妃，就是個不能生養的？還是你小子看不上她！”

“兒臣不敢！”這話簡直是在直戳段基心肺，面對段言的嘲諷，他也只能連忙跪下，磕頭認錯。

“老七去登州之前，朕跟他說，讓他帶著皇孫回來，他說他盡力，他也的確做到了。”段言指了指一旁看戲的段然，隨后說道：“現在，你也跟朕說一句‘盡力’來聽聽。”

聞言，段基低著的頭不由得轉了轉，斜睨了段然一眼，旋即頹然磕在地上，咬著牙說道：“兒臣……盡力！”

“行了，退下吧。你們倆該干嘛干嘛去！”

隨著段言的揮手驅趕，兄弟二人這才如釋重負，出了尚書房，又接連走遠了幾十步，段基乃深深呼出一口氣，苦笑起來。

“你別看我，弟弟我這就去宮里看老婆孩子，您趕緊去‘盡力’吧。”說完，段然伸出手來，按在段基肩頭，忽然一連驚詫：“不會是……唉！”

旋即，段基一臉怒容，使腳踹在段然大腿上。

“哥哥我有兒子！”

段然頓時哈哈大笑，伸手撣了撣衣袍上的腳印，轉過身，揪來一個引路太監，飛也似地朝后宮奔去。段基緊跟著怒罵幾聲，便也笑了起來，隨即便要出宮去中書省，安排幾道奏章的擬定了。

……

承恩殿里早已得到了段然歸來的消息，此時桌案之上，已使紗網罩住了頗多珍饈，只等段然到達，便可揭開享用。

走到一半，段然卻被自尚書房中趕來的張華給攔住了去路，施罷一禮，隨張華一同前來的宦官，手中捧著一只金盤。

“陛下說了，殿下久未回宮，見到承恩殿里的供人女官，不好空著手，您一直在國外，恐難有什么傍身的金銀，這些您那好，一會兒挨個發出去就是。”

“謝過張大官了。”聽了張華的話，段然便也反映了過來，伸手捏了捏袖囊，低頭看了看腰間，確實空無一物，于是連忙拱手致謝。

隨行在段然身邊的太監，得到首肯后，便接過那金盤，段然從盤中抓過一把金葉子，一股腦塞到張華手里，張華自是“哎呦哎呦”地連稱使不得，不過手倒是誠實，還順便分出一枚來，遞給身邊那人。

段然見狀，便再從盤中取下一枚，別在自己身邊那太監的腰間，其人連忙屈身致謝。

走到承恩殿門口，便已有侍女在等候，段然擺了擺頭，她就喜氣洋洋地迎了上來，卻是囫圇施禮后，喊了聲“多謝殿下”，便略過段然，走到那太監身邊，取了一片金葉子塞到袖間。

“你們倆去把這些給大家伙兒分了。”

“是。”

隨后，段然大聲喊了一句：“我兒子呢！”便邁步向殿中走去。

聽到動靜，劉妃施施然迎了過來，口中說道：“有了兒子忘了老娘。”待走進，段然一把抱住劉妃，使手捏捏了她的腰身，劉妃嗔了段然一眼道：“快去吃飯吧，你兒子還在睡大覺，我身子都好，倒是你在那什么渤海國，恐怕遭了罪吧，都瘦脫相了。”

段然放下目前，捏了捏臉頰，想想自己這身份，到哪兒不都是別人的座上賓，何曾受過罪？自己來來回回奔馳于馬背之上，反而是健壯了不少的。

正想著，面前又來一人，不是自己王妃徐婧儀還能是何人？兩人面面相覷，眉目傳情，一切倒都在不言之中了。

殿中的軟榻之上，正躺著一人，想來便是秦王妃蔣氏了，她獨自里的，正是段峙的長子。段然也不好與她有什么交流，只是走到近前行禮一禮，口稱嫂嫂，其人有孕在身，不便下床還禮，便只好口頭回應。

席面在偏殿之中，揭開紗網，葷素飯食羅列眼前，只是無酒，段然吃了許久的異域美食，對這鄴城飯菜頗是懷念，加上中午到了鄴城便直奔尚書房聽訓，此時早已饑渴難耐。

“慢點吃。”劉妃提醒道。

囫圇填了個肚兒圓，段然放下碗筷，就著銅盆洗漱一番后，便怕迫不及待地來到殿中床邊，自己的兒子段圭，正在酣睡之中。

足足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伴著一聲啼哭，段圭在便意之中醒來，一旁的保姆擠了過來，嫻熟地換上了新的干爽尿布。

“來，叫爹。”

劉妃已不知所蹤，換過了尿布的保姆也帶著侍女們離開了偏殿，此時此處，僅有段然一家三口。徐婧儀聞言白了段然一眼，說道：“十個月不到的孩子，哪里會說話？”

也罷，段然打消了聽響兒的念頭，接著喊道：“過來，兒子。”

“也不會走。”

這就有些尷尬了，段然只好抱起兒子，逗弄著他，手指輕輕挑開那張小嘴，其中已經長出了三顆牙齒，段然點了點頭。

不久后，徐婧儀自段然懷中將孩子抱過來，解開衣襟，喂起奶來。

“別看，兒子還沒斷奶，輪不到你。蔣姐姐還在宮里，你今晚回府上睡。”

“行吧。”段然點了點頭，隨后將自己就要回登州、皇帝要留他們在宮中的決定告訴徐婧儀，她也不以為意，只叮囑段然這幾天得去拜訪拜訪她父親，另外，周輔和陳浩的妻子都已經住到了王府，該去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