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倫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時,便知道阿提斯·寇瓦特死亡的后續風波終于來臨了。
對面一行三人,皆良弓快馬,劍甲精良。
居前的騎士,已經摘掉頭盔,黑白相間的頭發下是堅毅的面容。
他臉色鐵青,嚴肅的如同紅藍條紋皮甲上的那條黑色的魚。
后面是兩位年輕騎士,胸甲上象征高如榮耀的白月藍鷹格外矚目,這是直屬于艾林家族的騎士。
老布洛和波隆都已經換上精鋼良甲,在羅倫身側持劍戒備。
羅倫示意二人稍安勿躁,邁步向三位騎士走去。
他手撫前胸,微微躬身,“布林登爵士,家父遠征平叛,您大駕光臨,只能我來接待了。”
病癥尚未痊愈,聲音嘶啞的讓羅倫自己都有些意外。
黑魚爵士打量著他蒼白的臉,問道,“你認識我?”
“當然,血門騎士守護艾林谷多年,父親常常提起您。”
黑魚布林登點了點頭,忽然冷聲說道:“羅倫·霍桑,你受到了謀殺指控。奈斯特爵士(谷地大總管)收到了冷水城的信鴿,命我前來調查。”
羅倫臉色平靜:“這是污蔑。事發當天我過了冷水河,直到第二天才回來。這件事,冷水城的侍從、騎士人人皆知。寇瓦特家對我有偏見,但我相信布林登爵士一定能秉公執法。”
布林登昨天就到了冷水城,自然知道羅倫所述不假。
只是城中女仆咬定有刺客進了城堡。
其他人紛紛指控五指半島的羅倫·霍桑有謀殺動機,又擅長攀爬峭壁,潛入冷水城自然也不在話下。
布林登已經走遍城墻,但古老的城堡歷經戰火,處處斑駁,難以尋到線索。
當然,羅倫盡可繞道上游淺灘渡河,只是這樣一來他的行程勢必會被耽擱。
黑魚爵士已經有了主意,問道:“五日前,你是幾時出發的。”
“大約就是這個時候。”
“好。”離開的時間和冷水城守衛說的一樣,布林登開始調轉馬頭,“羅倫,洗清嫌疑前不得離開領地。”
“如你所愿,爵士。”
三人打馬離開。
跨過冷水河,向著小指頭的領地奔去。
直到第三天,風塵仆仆的黑魚爵士才返回冷水城。
從小指頭那里得知,羅倫到達的時間和自己相差無幾。
回來的路上,布林登又走訪了沿途的農莊和村落。
有許多人曾看到一人騎著快馬往返于這條道路。
照這樣看來,羅倫確實沒有作案時間。
更何況,根據培提爾所說,他們談論新建鹽城的事情談到半夜。
殺了人還能淡定自若地談生意,布林登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十三歲的男孩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站在冷水城的城墻塔樓里,將瞭望孔的蛛網撥開,峽灣和中指半島就在眼前。
將目光移到峽灣里,冷水河口水霧四起,峽灣內浪花洶涌。
過了一會兒,布林登搖了搖頭,將不切實際的想法從腦海驅散。
布林登叫上兩位年輕騎士,從塔樓里下來。
冷水城庭院里,偏僻的一間房子中不時傳出哭泣聲。
在阿提斯死前,曾進入他屋子的女仆被關了起來。
管家和騎士認為,她對阿提斯偶爾無傷大雅的玩笑懷恨在心,同樣有謀殺動機。
布林登在陰涼的地窖里見過阿提斯的尸體。全身沒有看到任何傷口,卻七竅流血,不像窒息而死。
他實在想不通女仆有什么能力,可以這樣殺死一個強壯的騎士。
女仆已經受過鞭刑,布林登不齒這些騎士的作風,但他只是血門騎士,管不到這里。
三人再次向著中指半島而去。
塔樓前,羅倫正和波隆對練,聽到馬蹄聲才不約而同地停手。
黑魚布林登從聽到兵戈相擊的聲音時就放慢了馬步。
遠遠望著兩人,不由得再次懷疑起來。
但他知道自己找不到更多證據。
見對練的兩人都望了過來,布林登策馬來到塔樓下。
“羅倫,冷水城對你的指控無法證實,我會向奈斯特·羅伊斯如實闡述。可能需要瓊恩爵士做出最終裁決。”
羅倫微微躬身:“布林登爵士,感謝您的公正。”
接著他猶豫著說著:“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自從鐵群島掀起叛亂,三姐妹群島的島民也很不安分。也許……他們不滿足劫掠商船,見艾林谷的城堡防備稀疏……冷水城有可能就這樣遭遇了不測。當然,這些也只是我的猜測。”
布林登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三姐妹群島,就像東海岸的鐵民,素來劫掠成風。
“我會一起稟告奈斯特,他會向國王之手傳達。”
從塔樓離開,三人漸行漸遠。
布林登突然勒住馬,向海岸而去。
看著錯落有致的鹽田散布在海灣內,黑魚罵了一聲:“這個小鬼。”
“爵士,是有什么不對嗎?”年輕的騎士問道。
“三姐妹群島就緊鄰著霍桑家和培提爾合作新建的鹽場,他是想借國王之手鏟除威脅。”黑魚爵士眉頭皺在一起,越顯的嚴肅,“不過,三姐妹群島確實得敲打一下。罷了,讓公爵頭疼去吧。”
……
渡鴉從月門堡飛往君臨。
瓊恩·艾林剛剛從繁雜的事務中脫身,返回掛著白月藍鷹旗幟的首相塔里。
學士柯蒙緊接著就將封著月門堡印章的信送了進來。
公爵正瞇著眼睛,揉著額頭,一臉疲憊地坐著。
“首相,您要不先休息會兒?”
他明白戰爭期間公爵的痛苦。
“沒關系的,柯蒙,把信拿過來。”
瓊恩·艾林睜開眼睛,查驗印泥后打開信卷。
身為國王之手,同時也是鷹巢城公爵,月門堡每月會匯總一次艾林谷大小事務,經由渡鴉傳送,交由他處置。
稅收、海盜、高山氏族的侵擾,事情無外乎就這些,可比御前會議無休止的爭吵輕省多了。
但最后一件事引起了首相的注意。
不久前冷水城一位騎士不幸暴斃,而緊鄰的五指半島小貴族之子被指控謀殺。
如今布林登的調查結果總算來了。
但事情也更加復雜。
女仆?三姐妹群島?瓊恩皺著眉頭,島民確實不服王化,但襲殺貴族騎士應當是無稽之談。
而那個領主之子也的確洗脫了嫌疑。
黑魚的能力毋庸置疑,否則也不會任命他為血門騎士。
只是……這個霍桑家自己是有些印象,鳴鐘之役和三叉戟河之役貝爾·霍桑的英勇為他贏得了榮譽,自己曾冊封其為騎士。
但他的兒子羅倫?自己怎么會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
“柯蒙,你知道這個霍桑家的羅倫嗎?”
學士向來輔佐貴族處理領地事務,公爵便隨口問道。
柯蒙略微思索,他輔佐公爵已經將近十年,可以說是對艾林谷各個領主最為熟悉不過。
“公爵,戰爭結束后,您前往陽戟城與多恩和談,隨行騎士便有貝爾·霍桑。”
戰爭,公爵知道他說的是勞勃起義。
和多恩艱難的談判持續了很久,返回君臨已經是第二年的事情了。
只是,每一次戰役或者遠行,都有隨行騎士,他又怎么能記住呢。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他忘記了。
“是霍桑家發生了什么事嗎?”
“貝爾還在君臨的時候,領地被襲擊。據說是躲避風浪的商船上的傭兵干的,幸好管家將襲擊者給趕走了。只是貝爾兒子腦袋被敲破。傳信到了君臨說是已經死了。您深感愧疚,撫恤了……額……抱歉,我實在想不起了,應該是有十枚金龍。”
公爵總算想起來了,戰爭結束后,很少發生這樣殘忍的事情,而那時候,妻子萊莎也剛剛流產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但是,他沒死?”
“興許是管家慌張之下弄錯了,貝爾回去后,他的兒子已經活蹦亂跳,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哦……您還不知道,據說那個孩子以前有些癡呆。”
“哦,幸運的孩子。”公爵突然怔住,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萊莎不久前,再次流產,這已經是他們婚后流產的第三個孩子。
“這個……羅倫”公爵又看向信紙,“他今年多大了。”
柯蒙搖了搖他的長脖子,瓊恩·艾林明白自己為難學士了。
“布林登信上說,他毫無貴族教養,更像個商人,連關于三姐妹群島的指控都像是給自己的鹽場鏟除威脅。”
學士道:“這也不奇怪,小貴族領地沒有學士駐守,有些市儈也不足為奇。”
首相點了點頭:“也許我們可以給他找一家有學士的城堡做養子,學習貴族應有的知識和禮儀。他父親征戰在外,我作為領主有這樣的義務。”
柯蒙仔細回想著艾林谷有學士駐守的大小貴族,他提出了兩家合適的領主,卻全部被公爵否決。
一家位于海鷗鎮的貴族本就毫無貴族風范,另一家子嗣都是年輕的小姑娘。
難道和小姑娘一起長大嗎?公爵莫名有些生氣。
學士看著首相灰白的頭發,疲憊的面容,突然若有所思,他勾著自己的學士項鏈,說道:“首相,也許可以讓他來君臨城?”
公爵卻有些猶豫:“做我的養子嗎?國王勞勃和北境的史塔克豈不是成了他的兄長?這不行。”
瓊恩對羅倫是有一點兒愧疚之心,但更重要的是要借這個機會進行政治表演。霍桑家領主在外征戰,首相身為東境守護并沒有忘記要照顧他留在領地里的繼承人。這對穩固艾林谷的人心很重要。
但收為養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侍從。”學士笑著說道,“我是說做您的侍從。”
“可是修夫那孩子?”
“我理解您對那個孩子的同情,想把他調整為侍從。但我們必須得承認,修夫性情古怪,侍衛隊并不歡迎他。而他又一直想做騎士,即使在您身邊也難有這樣的機會。為了減少他的抱怨次數,也許您應該重新做些安排。”
“而且,近來谷底新征收的鹽稅增長很快,顯然這個羅倫還是有些本事的。您本就操勞,盡快招收一個侍從,多少也能幫您分擔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