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莎在奔流城待了十多天,終于返程。
艾德慕率船隊送行。
眾人沿三叉戟河順江而下,只過了兩天便抵達哈羅威伯爵的小鎮(zhèn)。
在這里休整一晚,他們改換陸路向南而去。
到達赫倫堡又用了兩天。
分封此地的歷任領(lǐng)主家族皆無善終,有種說法認為這是一座被詛咒的城堡。
殘存的五座高塔屹立在神眼湖北面。
羅倫看著明明是斷壁殘垣卻依舊巍峨雄偉的熏黑塔樓,卻也沒有被所謂的詛咒嚇到。
有邪神在暗處蟄伏,試圖顛覆人間,整個世界又何嘗不是處在詛咒之中。
城堡里的人只居住在五座塔樓底部,任由上方被龍焰焚毀的廢墟被蝙蝠占據(jù)。
沃爾特·河安提前得到消息,已經(jīng)準備了歡迎宴會。
老伯爵依舊慷慨大方,除了宴會另有歌手與舞會。
赫倫堡的大廳比君臨的王座廳還要寬闊許多。
許多附近的莊園領(lǐng)主攜帶家眷前來。
還有眾多騎士齊聚一堂。
即便如此,百爐廳里依舊顯得空曠。
歌手的吟唱與豎琴的音符,夾雜著女眷與騎士們的談笑聲回蕩在大廳。
羅倫剛剛邀請一位河間地某位騎士的女兒跳完一支舞。
舞會本就是交際場合,沒有必要自矜。
哪怕羅倫舞姿生疏,女眷們也都很耐心的配合。
他剛剛從餐臺拿起一杯酒,卻見一個陌生的貴族少女猶豫著向自己走來。
女孩兒見羅倫看了過來,匆忙提起裙擺行禮,“我……我來……想說,羅倫,感謝你對萊莎表姐的幫助。”
羅倫從少女衣襟上的徽章已經(jīng)認出,這應(yīng)該是河安伯爵的女兒。
聽的出來,她很緊張。
也許和紅堡里的柯蒙學士一樣,不喜歡這種繁瑣又盛大的場合。
說起來,萊莎的母親也出自河安家族,沃爾特還是她的舅舅。
伊耿歷281年,沃爾特為自己七歲的小女兒舉辦了規(guī)模浩大的命名日比武大會。
這個女孩兒本應(yīng)是那場發(fā)生在錯誤春天的比武大會的主角,可是后來發(fā)生的一切,反而讓那場比武大會本身變得微不足道。
神秘的笑面樹騎士,溫柔動人的伊莉亞公主,光彩奪目的亞夏拉·戴恩,流淌著奔狼之血的萊安娜·史塔克,還有雷加王子和他獻出的冬雪玫瑰花環(huán),所有的一切至今依舊被人們津津樂道。
但比武大會一開始的那個女孩兒的名字很少有人提及。
特瑞希·河安。
當年七歲的小女孩如今剛剛成年。
而多年前還顯赫一時的河安家族,卻已經(jīng)顯露出破敗之象。
河安家族的血脈幾近凋零。
除了特瑞希這個女兒,老伯爵的四個兒子,三位死于篡奪者戰(zhàn)爭,一位死于疾病。
沃爾特爵士本身也體弱多病。
“身為侍從,保護瓊恩爵士的家人是我的職責。”羅倫收回思緒,微微一笑,接著伸出一只手,“能榮幸與您共舞嗎?”
特瑞希過來當然不只是為了道一聲謝。
從她頻頻看向高臺上的老伯爵和伯爵夫人就能看的出來,她不過是被逼著參加這場舞會罷了。
之前七國女性初潮來臨,就面臨婚育。
得益于羅倫向?qū)W城的建議,這一傳統(tǒng)隨著學士的推動被慢慢打破。
但特瑞希也已十六歲,河安爵士是時候為她找位丈夫了。
只是……
她為什么會主動找過來呢?
他不會自作多情,以為女孩兒會對自己一見鐘情。
再次望向高臺,萊莎坐在伯爵夫人旁邊,望著這邊嘴角輕笑。
想必和她脫不了干系。
特瑞希伸出手,搭在羅倫的掌心。
他一下愣住,少女身上有著熟悉的陰冷氣息。
“怎么了,羅倫?”特瑞希疑惑地問著。
羅倫不著痕跡地掃過她的面龐,看起來沒有異常啊。
樂師開始演奏《狗熊和美少女》。
兩人步入廳堂中間。
這首曲子實在是太過歡快,羅倫幾乎每一步都踏錯,他覺得自己就是那頭全身黑棕,罩著毛絨的狗熊。
特瑞希看著他笨拙的舞姿,難以按捺地浮現(xiàn)出笑容,沒有了之前的膽怯和緊張。
她慢慢糾正他的舞步,總算是找回了節(jié)奏。
樂曲切換到《夏日的美麗少女》。
兩人繼續(xù)隨著悠揚的樂曲翩翩起舞。
這一曲終了,羅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在特瑞希的笑容中退出廳堂中央。
餐臺上杯盞交錯,仆人為客人的酒杯斟滿各種美酒。
羅倫飲下一杯杏子酒,酸甜的酒水驅(qū)散了幾分夏日的燥熱。
戴麗莎在不遠處和多恩女仆克麗絲玩耍,看見羅倫后就撲了過來。
樂曲又切換到《酒館女郎貝莎》,這首曲子實在不適合小孩子聽,羅倫抱起戴麗莎走出赫倫堡大廳。
將喧囂甩到身后,走在斷壁殘垣之間。
戴麗莎已經(jīng)被放回地面,她踩著巨石鋪就的凹凸不平的地板,牽著羅倫的手向不遠處的馬廄走去。
黑風如同馬匹中的王者,獨自占據(jù)著一大片地盤。
它看見羅倫過來,唏律律地騰空而起,從圍欄跳了出來。
戴麗莎開心地迎了上去。
黑風很通人性,羅倫也不擔心它傷到女孩兒。
身后傳來腳步聲。
“羅倫……”
是特瑞希,她跟了出來。
她看了眼和黑風玩耍的戴麗莎,說道,“我?guī)銈児涔浒桑员M地主之誼。”
羅倫打趣問道:“你這樣偷跑出來,沃爾特大人不會怪罪嗎?”
特瑞希抿嘴笑了笑,開始向羅倫介紹著赫倫堡的建筑。
“那座最高的便是焚王塔……”
她指著高聳如云的五座殘破高塔,聲音卻慢慢低沉。
“河安爵士應(yīng)該重新給這個地方命名。”羅倫打斷了她的話語,“不如我們?nèi)コ峭饪纯瓷裱酆俊?
特瑞希有些希冀地望向羅倫,“赫倫堡的神木林占地數(shù)十畝,我們可以先去那里嗎?”
“當然可以。”
羅倫有些詫異,也沒有多問,抱起戴麗莎放在黑風背上,手扶著她,跟著特瑞希向北側(cè)的神木林走去。
從號哭塔與厲鬼塔之間穿過,路過一片圣堂廢墟,眼前便出現(xiàn)一大片遮天蔽日的森林。
五座高塔將日光擋住,神木林看起來少有人來,雜草叢生,荊棘遍布。
特瑞希很熟絡(luò)地找到一條林間小道。
樹林深處,樹冠陰暗如同烏云,陽光更難以企及。
地面的雜草被濕滑的苔蘚取代,色彩鮮艷的蘑菇與幽靈草也隨處可見。
戴麗莎也安靜下來,似乎被林中寂靜的氣氛感染。
羅倫有些后悔帶小女孩來這里,正要和特瑞希說回去。
卻見她突然站住。
這里樹冠稀疏一些,勉強透進一些光線。
“羅倫,你們在這里休息一會兒,我想去看看我的親人。”特瑞希有些抱歉地說道,“父親平時不許我來這里,我去看看,馬上就回來帶你們繼續(xù)游覽。”
“親人?”羅倫不明所以,而特瑞希已經(jīng)急不可耐地走入另一條林中小徑,直到身影慢慢被樹林擋住。
他和戴麗莎只好留在原地。
幾聲烏鴉叫聲突然在右側(cè)驟然而起。
羅倫向前走了數(shù)十步,繞過幾棵粗壯的樹木,一張帶著憤怒情緒的面龐突然在前方出現(xiàn)。
似乎因為有人闖入這里而暴怒。
真晦氣,又是一顆魚梁木心樹!
羅倫皺著眉頭,捂住正要扭過頭的戴麗莎的眼睛。
魚梁木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的樹葉如同一只只血紅手掌在招搖。
心樹那張面龐五官扭曲,眼睛被樹的汁液浸紅,恐怖滲人。
該離開了,他抱著戴麗莎向特瑞希走去。
少女站在幾座墓碑前。
她聽到了腳步聲,匆忙抬手擦拭臉龐。
轉(zhuǎn)過頭時,臉上已經(jīng)掛著笑容,“對不起,我在這兒待得太久了。”
羅倫看著她通紅的眼睛搖了搖頭,問道:“這是誰的墳?zāi)埂!?
“是我的四位哥哥,還有奧斯威爾叔叔。”
奧斯威爾?
羅倫想起來了。
那是瘋王時期的御林鐵衛(wèi),曾在極樂塔下與亞瑟·戴恩爵士并肩作戰(zhàn),并死在了那場戰(zhàn)斗中。
特瑞希身形消瘦,望著墓碑淚水再次涌出。
怪不得河安爵士不允許女兒來這里。
她本就抑郁,長此以往怕是會被痛苦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