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上有過施工的痕跡，那些石塊凌亂破碎，但還能看出曾經被擺成塊狀的樣子。

羅倫沒有點破，他知道艾林谷一些靠海的領主已經試著自己開辟鹽田。

只是海水曬鹽看起來很簡單，卻涉及從建灘到測鹵、結晶等一大套工序。

羅倫對這些稍有了解，也耗費頗多時間和金錢，最后才得以成功。

其他領主想要搞出來這一套絕非易事。

培提爾這里顯然就是半途而廢。

他雖然在海鷗鎮稅務一事頗有成效，但那里勢力錯綜復雜，稅務事宜更是被許多人盯著，或許并沒有太多機會充實自己的口袋。

羅倫將幾塊碎石挪開，檢查了下海灘的土質，又捧起一點海水嘗了嘗。

自己家的鹽場因為距離冷水河口太近，海水鹽度有些低，以致產量受到影響。

而培提爾這里氣候干燥多風，海灘平緩，土質保水性也不錯，正是建造鹽場的絕佳場地。

回到培提爾身旁，羅倫面色平靜。

他做出請的手勢，向岸上走去。

培提爾和他并肩走著，依舊是淺淺的微笑。

羅倫邊走邊說：“不瞞您說，這片海灘正適合建造鹽場。只是海水水質有些差，曬出來的海鹽會有比較多的雜質，質量肯定不如我那里?！?

他抬頭望了眼天邊的晚霞，轉過頭繼續說道：“我們長話短說，不知培提爾大人是打算怎么合作？”

小指頭灰綠色的眸子盯著羅倫：“我聽說尹恩爵士愿意為建造鹽場付五枚金龍。”

羅倫吹響口哨，黑風歡快地叫著跑到他身前。

“那你也一定聽說了我的開價。”

小指頭笑容更盛：“你給尹恩爵士開價也是五枚金龍?！?

羅倫幫黑風清理著鬃毛間的雜草，說道：“是的，五枚金龍租借那一小塊海灘兩年。七神在上，我開的價可夠高了，伊恩爵士在那里開一座妓院也掙不了這么多?！?

小指頭立刻接過話頭：“我出五十枚金龍，就像你那座鹽場大小就行?！?

羅倫直視著他：“培提爾大人，看來我們也沒有什么好談了。我不會給自己找一個競爭對手的?！?

“利潤分成?！毙≈割^突然間有些咄咄逼人，“如果這個方案也不行，你走便是?！?

羅倫暗自嘆了一口氣，不愧是能被首相選中的財務大臣，一下子就找到了破局點。

他心思急轉，直截了當地說道：“七三分成，你三?！?

小指頭拒絕道：“不，海灘是我的，你三?！?

羅倫也毫不退讓：“投資，工人，銷售渠道還有曬鹽的技術都是我的，建造這邊的鹽場，一定會影響我那里的產量，也必須做出補償。七三分成已經很公道了。”

這個時候，兩人徹底撕掉虛情假意的偽裝。

羅倫變成了那個和商人們斤斤計較的“貪財的羅倫?！?

培提爾也成了海鷗鎮清查每一個銅星的稅務官。

兩人唇槍舌戰，直到滿月從狹海悄然升起，才終于達成前三年霍桑家抽取七成利潤，三年之后五五分的利潤分配方式。

“羅倫少爺，既然達成共識，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開始施工？”

小指頭已經坐上馬鞍，突然問道。

羅倫也翻身上馬，挑了挑眉說道：“培提爾大人，其實也沒有那么急。我們還得先簽訂協議，你知道的，寫在紙上的那種?！?

兩人再次回到低矮的塔樓里。

昏昏欲睡的老管家強打著精神取出白牛皮紙和羽毛筆。

羅倫毫不客氣，接過紙筆就開始刷刷書寫。

雖說一紙協議不見得就能約束培提爾，但總歸是最保險的方式了。

好在他初至君臨，距離登上財務大臣寶座還有幾年的路要走。在那之前，足夠自己收回投資，大賺一筆了。

另一邊，小指頭也自顧自地寫著。

半島的夜晚格外靜謐，只有筆尖與紙張摩擦的沙沙聲。

培提爾很快將筆放下，卻見羅倫還在低頭書寫，他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羅倫也將筆放下，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將各自寫好的協議推向對方。

羅倫略過開頭七神見證的誓詞，審視著小指頭的文字。

另一邊小指頭也拿起協議，臉上的驚訝神情再也掩蓋不住。

過了半響，培提爾才將目光從最后一條協議移到羅倫臉上，他淺笑搖頭：“羅倫，我覺得你比我更適合去君臨海關任職?！?

“您過獎了?！绷_倫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靜，說道：“那就按我這份協議來？”

小指頭搖了搖頭，用羽毛筆將兩條協議劃去。

羅倫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識破了。

“培提爾大人，為了避免投資因為某一方退出而造成損失，必須要設置違約金額。”

“你退出只需要給出曬鹽技術，我退出卻需要賠償兩千金龍，羅倫，這不公平。還有這一條，鹽場的經營必須改成雙方共同管理。”

羅倫無奈，只好繼續和他就違約金額與管理人員的任命繼續協商。

最后還是以羅倫做成讓步而達成新的協議。

擔心小指頭玩文字游戲，他又親自抄寫出兩份合同。

熱茶早已涼透，夜色也已經深沉。

兩人簽完字后，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培提爾邀請羅倫住下。

但在與培提爾同住一室和露宿荒野之間，羅倫果斷選擇了后者。

還是用家里只有老仆，自己要早些回去的借口向培提爾告別。

好在月光明朗，不用擔心看不清路。

出了小指頭領地，坐在馬上的羅倫卻一陣恍惚，險些摔下馬來。

他打起精神，策馬跑進一處農莊外的密林中。

早上襲殺阿提斯時，魔法損耗了極大的精力。之后又奔波了整整一天，羅倫早已經筋疲力盡。

和小指頭的勾心斗角更是讓他油盡燈枯。

強撐到最后，羅倫甚至感覺自己舊疾復發，頭痛欲裂。

黑風臥倒在一棵樹下，羅倫也緊靠著它躺下。

透過樹冠，維斯特洛星空閃耀，冰龍座的藍眼睛俯瞰著亙古大地。

羅倫也終于撐不住疲憊的身體，就在這樹冠下，荒草旁席地而睡。

而在剛才那座塔樓里，培提爾就著燭火將一張紙點燃，那是他之前擬定的協議，不過后來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提起。

他坐回木椅上，將燭火拉近一些。

將另一份協議拿在手上，又一次仔細審視。

從開始的雙方姓名和領地，到預計建設的鹽場位置以及所需的建造日期。

還有他們爭議許久的分紅和違約責任。

甚至最后還考慮到，因海浪或者戰爭等原因，而造成的損失劃分和重建義務。

火光明滅不定，映照在培提爾略顯凝重幾乎入神的臉上。

燈芯越來越長，最后噼啪一聲將他驚醒。

培提爾這才收好協議，提起蠟燭，回到臥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