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奧德修斯握著石塊打了約瑟夫的頭，也可能是那群暴徒扔出的石頭擊中了約瑟夫的前額。奧德修斯奪走了錢，那張他先前支付給約瑟夫的紙幣，國王奧德修斯，從行李工的筆記本里，從約瑟夫用來記錄差事和收入的破舊筆記本里抽走了錢。奧德修斯跑了。他飛快地繞過了教堂。人群跟了上來。他們看見約瑟夫躺在地上，看見他額頭上冒出了鮮血?！昂诠戆牙霞s瑟夫打死了！”廣場上一下子擠滿了人，各式各樣的身影從地窖里、木板房里和殘垣斷壁里鉆出來，這片地區的每個人都認識他，老約瑟夫，小約瑟夫，他在這里玩耍，在這里工作，然后他去打仗了，然后他又回來工作了，現在他被人殺死了——他死于自己的報酬。他們把他圍在中間——一堵由窮人和老人筑起的灰色的墻。約瑟夫身旁的手提箱里傳出了黑人靈歌的聲音，瑪麗安·安德森[1]吟唱著，優美、飽滿、柔和的聲音，人類之聲，天使之聲，[2]黑色天使的嗓音，這個聲音似乎想要與這個被打死的人重歸于好。“我得走了?！碧K珊想，“我必須盡快離開這里，我得在條子們過來之前就走，憲兵要來了，巡邏車也會來?！彼糜沂职戳税匆r衣，摸到了她從奧德修斯口袋里掏來的錢?！拔覟槭裁匆@樣做呢？”她暗自思忖，“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是他們讓我變壞的，亞歷山大那兒的那群豬玀讓我變壞了，我只是想報仇，我是想報復那群豬，但人們往往就會這樣找錯復仇對象?！庇衫先撕透F人筑成的灰墻，在她面前打開，又向兩邊退去，蘇珊大步走了出去。老人和窮人由著蘇珊從自己的身邊經過。在他們眼里，蘇珊就是共犯，這是一個總是與災禍如影隨形的女人，但他們不是心理學家或者犯罪學家，他們不會想要“找到那個女人”[3]，他們只會想：“她也很窮，她也會變老，她和我們是一伙兒的。”直到那堵墻在蘇珊身后再次閉合，一個孩子才大喊起來：“老美的妓女！”幾個女人在胸口畫起了十字。一位神父走了過來，向著約瑟夫俯下身去，把耳朵貼在了約瑟夫的胸前。神父頭發灰白，臉色疲憊，他說：“還有呼吸?！贬t院派來了四位在修道院做雜役的教會修士抬擔架。這幾位教會修士看起來窮困潦倒，就好像經典戲劇中徹底破產的陰謀家。他們把約瑟夫放在擔架上，抬著擔架走向圣靈醫院。神父跟在擔架后面。埃米跟在神父后面，她把希勒貢達拉在自己的身后。他們讓埃米和希勒貢達一起跟去了醫院，大概是把她們當成了約瑟夫的家屬。這個時候，人們聽到了警笛聲，巡邏車的警笛和憲兵隊的警笛。警笛從四面八方逼近廣場。

注釋

[1]瑪麗安·安德森（1897—1993），美國黑人女低音歌唱家，20世紀最著名的歌唱家之一。

[2]原文為拉丁語?！叭祟愔暋薄疤焓怪暋痹腹茱L琴的人聲音栓與天使音栓。

[3]原文為法語，19世紀被接納進德語的法語習語。這句話起源于法國犯罪偵查界，意為在每樁復雜巧妙的襲擊事件里都應該去找出藏在背后的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