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陳敬終于意識到了哪里不對勁。

這升仙大宴，據傳會擇一弟子傳授仙道。

不該是高朋滿座，各路天驕紛紛來賀，共爭那唯一的登天之路。

而后，力壓各路天驕，我陳敬輕松奪魁……

話本里都是這么寫的啊？

怎么看這樣子，收到請帖的……

單單就我一個？

他微微發愣著。

忽見那一直都笑意盈盈的嬌小玉娘，左右環視了屋子一圈。

倏地笑容收斂，柳眉微顰。

冷冷喊了聲：

“月兒？客人都來了，還不快出來。”

玉娘的態度變化太快，以至于陳敬和小紅豆都沒有反應過來。

兩人下意識思索起她話中的內容。

月兒，誰？

不會是那個沅……

沅嫻月？

……?*?……

玉娘喊了一聲后。

里屋悄然響起了跫音。

便見那樸素的臥房木門上泛起陣陣漣漪。

涌出大片煙塵霧靄。

嘩~

濃煙中悄然探出一條宛若玉琢的白皙長腿來。

陳敬凝眸看去。

朦朧間看不清仙子玉容，唯見那倩影苗條，肌膚豐盈，腿線緊致。

想來定是位出色的美人。

“……”陳敬露出批判的思索神色。

這身形漸漸與昨夜登頂瓊樓，摘飲月華的雪衣仙子相融。

正打算提前運氣以抵抗那攝人威壓，為自己在玉娘面前留些顏面。

便聽見一聲不滿的輕哼：

“月兒，怎么又在沖劫？還弄出來好大煙塵，我就說了你悟性不夠，再多沉淀沉淀嘛。”

玉娘撇撇嘴，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活像個教訓愚笨學生的小老師。

聞言，從煙霧中踏出，那宛若冰霜的仙子分明愣神片刻。

接著黯然低下頭，不見半分脾氣。

“這……”陳敬和小紅豆相視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便趁著這恍神功夫，陳敬第一次看清她的面容。

女子一身皆白，濃睫凝霜，發色似雪，皮膚白皙晶瑩得不像話，面上帶著淡淡的病容。

可即便如此，依舊掩不住那出塵的雅致與靈秀，好似碧霄上的一輪清月，渺遠而幽寒。

似乎是在印證先前玉娘說的“沖劫”一事。

陳敬驚訝地發現：

她好像受傷了，雪皙的肌膚上隨著呼吸不斷浮現出碎裂的痕跡，時隱時現，宛若玉碎，流淌著星星點點的光亮。

令人不禁再一次感慨。

果真仙人。

只是這會兒仙子立在個頭小小的玉娘身前。

聽著她的教訓，眼瞼微垂，看起來有些不解與委屈。

遠不似陳敬昨夜所見的睥睨人間一般的風華絕代。

這是，登錯號了？

正想著，又見那玉娘噔噔噔甩著小短腿，幾步跑到她跟前，指指點點道：

“今兒個可是你的生辰，你許久不出來，我們可都開不了場。”

“人陳公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日理萬機，得閑撥冗前來，你怎生忍心叫他多等？”

玉娘板著小臉，上下打量，忽又細眉微皺，禁不住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腴潤大腿：

“還有啊，沅嫻月，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又不穿鞋，無垢凈體不怕臟是吧，可被旁人男人看去怎么辦，足兒可是和貞潔一般寶貴的東西，以后只許給夫君看的……”

聽著小小玉娘冷臉教訓。

“……”

仙子只顧低頭，一聲不吭，默默看著瑩潤的腳尖，悄悄往裙下縮了縮。

講真，陳敬都做好忍著巨大壓力來赴宴的覺悟了。

本以為她是座冰山，可眼下看來，這仙子怎么越看越有點……

憨憨的？

“你啊……”見她半晌不語，玉娘似乎又有不滿。

“不若，先開始吧……宴會。”

陳敬忍不住犯了替他人尷尬的毛病，出聲打斷道。

本想著此舉是否有些冒犯仙家。

“——好呀！”

卻見那氣勢凌人的玉娘忽地轉過身來，雙手輕拍，顰眉化作笑吟吟，歡快道：

“好呀，便都依陳公的~”

說著，玉娘擼起翠衫小袖，露出雪簌簌的一截手臂來，慌慌張張就在屋子里跑動起來。

“月兒還不快說謝謝陳公，我先去準備下膳食，你快快領著陳公入座。”

在沉默中，陳公跟著那渾身好似籠著一層月輝的沅仙子，入了玉娘早早備好的首座。

坐北朝南，當是長輩主人之位。

雖說老登和這沅仙子乃是齊名雙驕，可隨便來個正常人都知道這倆稱號的含金量不一樣吧？

讓我坐在主人之位，是否有些不合適……

陳敬有些不解。

正微微凝眸思忖，忽見低垂的視線中多了對如霜雪足。

下意識抬起頭，正對上沅嫻月那對如墨般清冷雙眸。

“謝謝。”

仙子朱唇輕啟，惜字如金。

話音似在耳畔響起，卻又如在天邊。

“無妨。”

陳敬微微頷首，愈發看不懂這仙子一家的狀況。

先前那玉娘登門送來請帖時，他先入為主地將玉娘當做是仙子的丫鬟。

可如今看來，不論是氣勢，抑或著家庭地位，她都高了這沅嫻月不止一籌。

莫非……

“陳公！”

耳畔忽然響起女子嬌軟輕喚。

陳敬眉頭一挑。

轉頭就瞧見那玉娘蹦蹦跳跳來到跟前，看起來只是七八歲的小女孩，卻露出了頗嫵媚迷人的表情，嬌笑道：

“怎的？莫非是月兒照顧得不周到，果然還是妾身來伺候陳公才最合適~”

“啊——嘗嘗玉娘從洞天里摘回的落月果。”

玉娘纖巧指尖輕捏著一枚晶亮果實，一眼便不似凡物。

陳敬卻是一驚。

洞天！

如果他記得不錯，那所謂大爭之世開啟的標志。

正是大荒中的裂開道道罅隙，其中蘊藏著神秘而又恐怖的道道秘境，妖潮魔海亦是從中涌出。

——時人喚之洞天、福地，抑或禁區云云。

此之后，短短四五十年，地覆天翻。

怪不得仙家不聞于世……

陳敬眉頭微微舒展，大抵通了思路。

他抬眸望向那殷切又體貼的玉娘，想著她對那沅嫻月的呼來喝去，仿佛她才是正主。

再加上身如幼女，卻神秘莫測，懷中幼貓亦可化作斑斕猛虎，妥妥的天花板人設……

一個大膽卻又十分合理的想法出現在他腦海里：

“莫非，你才是沅仙子？”陳敬出聲詢問。

“啊呀，玉娘我看起來這么年輕嘛，咯咯~”

聽著他的猜測，玉娘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

休勻氣息了好一會兒，這才笑吟吟仰起頭，歪著腦袋雙手貼合：

“你很有眼光嘛，陳大英雄~”

“庫庫，妾身當然就是那一劍蕩平百萬妖魔，大寧朝百年不出世的修仙奇才，沅……”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沅嫻月從廚房前走來，黛眉微蹙：

“娘，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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