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時的,還會有剛從鄴城遷出的部曲軍官或將軍吏掾,在尋主官營地時走錯了地方,起了一番口角波折后,懊惱的折返回來重新尋路。
陸蔚同樣也將部曲營的軍咨曹遷入大營,合費慈、安三兒等七八名文吏,負責處置部曲營的軍政雜務。
部曲營前后用了兩三日,方才將大面上的調度安置妥當,其余細末,則循序漸進。
這幾日里,陸蔚算是見識到了三軍統帥、河北大都督的儀仗,單單伴出征的奴仆都有近百多人,一應用度、旗幟、鎧甲、座駕皆是專用,亦由專人照料。
不過,這倒也不算是壞事,至少連同他本人在內的中軍帳下之人,想必每日的吃穿用度必不會虧。
今時的大營營務,幾乎都由隨軍的司馬曹部在打點。曹部下的各級吏掾多達三十余人,前期事忙,都是一人多用。
此次出征,是父親陸機出仕以來第一次掌兵,軍中諸事,他大抵或懂三、四文理,但于實踐上幾乎可謂一竅不通。
后將軍司馬孫拯,早年出仕過吳國中樞,歸晉后又任過地方縣令,自是修得了兼具中外的執行能力。如今中軍各路的調度命令,盡皆仰仗其來操持巨細。
入六月后,時節逐漸出伏。
隨著燥熱褪去,中軍大營的一應事務,也從雜亂無章之中,逐漸步入正軌。至月中,十幾萬人的前鋒部隊、左路軍相繼開拔完畢,中軍便緊隨其后的有序行動。
三萬人的部隊,每日大約能行二十里。
到六月下時,中軍打頭的部隊,一度還追上了中護軍石超的一支輜重部隊。
由冀州南部到司州河東郡、河內郡,漫漫三百里的官道與野路上,處處可見旌旗招展。
沿途的百姓、郡縣公府,無不聞風瑟瑟,或門戶緊閉,或遠避山野,又或邀請的鄰近世家大姓出面,拉扯了一幫百姓,扮作簞食壺漿,“犒迎義師”,希冀路過的將軍上官們能約束好兵士,切莫造成滋擾民眾的情況。
這一日,中軍途徑獲嘉縣,陸機以先典為范,為免大軍擾民而過城不入,日暮時就在城外東南郊境結營。
公師藩的先鋒部隊派快馬傳回軍報,信騎匆匆入營,經外營賈棱部核驗,又傳入內營帳下督處,后由內營親衛送至騎都尉陸蔚手中,再由陸蔚親自送進父親的大帳。
初秋的天時勉強夠長,此時,天邊殘陽猶在。
大帳內,陸機正與司馬孫拯、參軍陸夏、陸午,以及由后方快馬趕來的王彰會議,制定著各部大軍抵黃河北岸后,如何布營、設后勤中轉據點、聯絡河間王部等事宜。
“父帥,前線來報。”稟入帳后,陸蔚向軍報呈上。
“念出來?”陸機道。
“公師將軍部三日前已抵達軹縣,偵騎探得,黃河上的河橋安好,公師將軍已發快騎前去占奪。”
“好。”
河橋乃孟津東北部架設于黃河之上的一道浮橋,由魏晉名將杜預始建,定名富平津,世人俗稱“河橋”。
此橋乃洛陽外圍戍守要地。每遇戰爭,攻者常奪據河橋以逼洛陽郊郭,守者則會想盡辦法,縱火船燒毀河橋。
過去幾日,中軍帷幄尚有擔心司馬乂會派人毀損河橋,如此,大軍南渡可就得多迂繞出七八十里之遠了。
陸蔚接著又道。
“另報,河間王麾下振武將軍,于五月下突入洛陽西郭,與皇甫商戰于河陰縣,歷五日,大破皇甫商。不過,六月上時,張將軍進攻西明門,久攻不克。據稱司馬乂脅天子登城,張將軍部下睹城墻上有白虎幡,擔心誤傷天子,讓司馬乂趁了一二先機發起反攻。”
他當然知道,軍報上雖然這么寫,只是為了給張方挽回一二顏面,張方可是連皇后、皇太子都敢擅自廢黜的人,又豈會在乎晉惠帝的安危?
此一役,實則是司馬乂所領的禁軍乃國之精銳,再加上天子親自督師,全軍上下,士氣高漲,又合國都洛陽,可謂是當今天下堅城之最。豈能輕易克破?
“張將軍現在如何?”陸機聽罷,臉上慮色。
“報稱,張將軍大軍潰敗,傷亡枕藉,已率部由洛陽西郭退出,于十三里橋附近設營。不日前,又征發附近百姓,決斷長分溝和千金渠。至今日,洛陽城內已經斷水超過十日了。”陸蔚把軍報中最后的消息念了完。
“嗯,張將軍先師鏖戰一月有余,初戰告捷,已屬盡力了。我部當加快行進,兵陳洛陽,蕩平乂亂。”陸機似乎并不關心張方成敗如何,客話客說道。
實則,大帳之內,在座諸位其實都知道張方出身微寒,無論此子之前在河間王手下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都改變不了高高在上的士族對白身的鄙夷。
更何況,時至今日,洛陽未破,張方唯一能值得稱道戰績,也僅僅只是兩年前擒殺了起兵響應齊王、討伐趙王的安西將軍參軍夏侯奭。
說起來,此一役也屬吊詭。
趙王初篡位時,張方主府河間王一開始是支持趙王的,故而才對反對趙王的夏侯奭下了手,爾后又派張方率兵前往洛陽支援趙王。
豈料,大軍甫出關,河間王又收到消息,原來齊王的兵力要遠強于趙王,于是立即改口支持齊王,反對趙王,并快馬追回了張方。
晉室宗王,果然都是有大智慧的。
就在陸機等人欲繼續商討進軍、布營、輜重調度等諸事宜時,帳外副將朱異,又接了帳下督的傳話,遂抱拳稟事入內。
“稟將軍,外營來報,獲嘉長張邛,與本地才俊周子茂、衛士度,攜牛羊合四頭,前來迎犒,望能拜見將軍。”
區區一縣之長,其身段未必夠資格來晤三軍統帥,故而需請出本地名流一并,借名流聲望來求得一見。
陸機雖不曾聽聞這縣長張邛和周子茂二人的名聲,但對衛士度尚有耳聞。獲嘉縣距離洛陽不過百里之距,昔日他久居洛都時,或多或少都曾聽聞三河左近一些才俊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