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

“大郎君，小土這娃，這會兒已經被嚇壞了，小人問了許久，他也說不清是為何。不過，這娃卻提到了一句話，說是，不能出賣什么人來著。”

聽到這里，陸蔚心頭自有諸多疑惑，似乎今次之事，并不簡單。

尋思片刻后，他讓魏黑、郭前等人先將小土帶回營去安置，又令郭前傳話給尚在營房里處置后勤事務的費慈，托其遣人去打探，軍營附近這草市，背后究竟是何人在主事。

“高坦，速去召集我府下的門人，另外再點齊兩什手足，著常衣，帶短刃，隨我去一趟市里。”他又道。

“領命。”高坦不敢怠慢，風風火火的小跑離去。

“大郎君，還請讓小人同往。”正準返回營內的郭前，立刻上前請示道。

“眼下事情尚不清楚原委，不宜興師動眾，郭前，你且放心，陸某必會將孩子們帶回來。”陸蔚正色說道。

郭前等人若是同行，就怕會情緒用事。

情緒用事未必不好，但前提也得是厘清局勢。

片刻后，高坦召來了陸蔚來時同行的扈從十余人，又集合了兩什二十名能乘馬的兵士。這些兵士自是過去大個月里，與高坦逐漸相熟的新兵。

陸蔚領著這些人，徑直出了營。杜灣軍營距離草市，大約一二里的距離，駕馬而行，只消轉眼的功夫。

草市規模不大，沒有市門和院墻，沿著一條下坡的小路走去，此間僅僅只是一片樹蔭遮蔽的平地。多處攤位就是一處樹墩或者石臺，又或者直接將貨物鋪陳在草席上，偶有幾處簡陋的茅屋，承接一些布帛的行當，亦或販售一些害怕刮風下雨的谷、粉、鹽等物。

不久前，陸蔚也曾在這里用羊皮制成衣。

礙于商貨保質條件有限，幾乎所有民市只在晌午之前最為熱鬧。

新摘果蔬、鮮活魚貝，甚至自家釀的米酒、豆醬、腌菜等等，黎明之時出攤，越早買去越為新鮮，待到艷陽高懸時，幾乎就只剩下一些蔫秧的尾貨了，不好販出，攤主也就自己留下，收攤歸家去了。

此時已是下午，此間早已人去市空，仍然還留在這里的，也就只有三三兩兩家住附近的老人。他們人老體衰，已然失去了在田埂上務事的能力，只能繼續苦守著攤子，售一些自家編制的女紅、草竹編織類的貨品。

空氣里滿是各類醬料、屠宰殘渣和人畜糞便混合的惡臭味。

頭頂的樹蔭里，有蟬蟲在鳴叫，樹下的草市里，也有蠅蟲飛竄吵鬧，仿佛是在宣示，此刻還能出現在這里的人，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蟲。

當陸蔚一行人走來時，那幾個老人們多有驚愕之色，不過已是暮年，所盼無幾，除了下意識避開眼神之外，依然如同朽木一般不為所動。

很快，他注意到一處還算干凈的茅屋下，有兩名白衣青年正在休息，兩人似乎都喝了酒，四仰八叉的躺著，呼嚕聲陣陣。

但凡市集，必會有“維持秩序者”，大市的便是市吏，草市的則就是健兒。

與其說健兒，不如說是惰民或游俠兒更為妥當。這些青壯，背靠了本地的豪強大戶，既不受征役，也無需務農，整日三、五成群，走街串巷，幫襯著照看一些所謂的營生。

即便適才小土沒能說得明白，陸蔚也不難猜想，攔住這幾個孩子并質疑行竊的，正是照看這草市的游俠兒們。退一萬步說，縱然不是，但凡在此間出了事，都得尋這些人問話。

“叫醒來問話。”陸蔚對高坦吩咐道。

高坦帶著七八兵士，大步流星來到茅屋前，一腳踢在了那兩名青年正趴伏睡覺的木板上。

哐當一聲巨響，嚇得這二人直接跌坐在地上。

“哪個障目賊，竟敢打擾乃公我休憩……”其中一人叫罵起來，然而，話才出一半，看清眼前陣勢，立即又把剩下一把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甚情況？弄個甚呢弄？”另一人仍是迷迷糊糊，不明就里。

陸蔚走到茅屋內，打量了二人，選了其中一個稍顯清醒的人，立刻問道：

“今晨，有五個孩子在此間被人扣了，某現在有兩個問題，你若答上，讓你走，答不上，斷你的腿。”

縱使這些游俠兒平日里跋扈慣了，但畢竟是在基層辦事的小人物，此刻面對一群窮兇極惡且不明身份的人，用屁股想都得先認一個慫。

保住小命，回頭再去搖人，方為基層辦事的智慧之法。

“你問。”那青年趕緊道。

“剩下的孩子，人在何處？”

“啊？這，這，就在河邊的院子里。”

“為何要抓他們？”

“他們，他們行竊！”

“我要的是實話！”

那青年吞咽了一口口水，臉色既茫然又苦悶，他是午后方才趕來的，彼時那幾個娃娃都已經被帶走了，自己可真什么都不知道呢。

“尊駕，小人，小人真不知道。不過，小人可以帶尊駕去找那幾個娃娃。”他趕緊說道。

“帶路。”陸蔚并不廢話，無論究竟發生何事，眼下最要緊的還是確保孩子們的安全。

兩名青年慌張地爬起身，引著陸蔚等人向草市北面走去。

草市往北走出不到兩百步，臨著一條漳水的支流小河，有一座破舊的木橋銜接兩岸，河的對岸，便是一處百余戶人家的村落。

陸蔚等人過了橋，來到緊挨著岸邊一處院落，院門虛掩，帶路的青年直接推門而入。

“吳郎，有人來找那幾個偷兒來了！”那青年進院后，趕緊大喊了一聲。

“嘴巴放干凈點！”高坦冷冷的呵道。

“是，是。”青年一陣虛情假意的推笑，頗為敷衍的應承著兩句，這會兒都已經到了自家地頭，他高低還是復燃了幾分底氣，

不多會兒，從院內的正屋里走出了七、八人，皆孔武有力、滿臉橫肉。

為首者，年約三十，一身靛青布衣，敞著懷、坦著胸，心口髮毛旺盛，衣帶拖拉、大袖垂擺，酒糟鼻子通紅，似乎午后喝的酒尚未醒透。

“接人來了？”為首那人，故作了一番客氣，不過腔調之間，仍有著十分明顯的吊兒郎當。“敢問尊駕貴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