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 雪域獵手
  • 王清
  • 6547字
  • 2024-03-20 16:54:35

土匪們像一群游蕩在祁連山麓里的吸血蝙蝠,白天躲藏在深山老林中不敢露面,不敢燒火做飯,連馬匹也不敢放出森林——讓它們到山坡上吃草,說不定會泄露行蹤,招致解放軍和民兵大隊的圍剿。只有到了夜晚,尤其是沒有月亮的夜晚,他們才敢悄然出動,去尋覓坐落在祁連山皺褶里的“塔哇”(給藏傳佛教寺院放牧的牧工)們的帳房,劫掠牲畜、炒面和生活用品。

“塔哇”們飛馬報知了寺院的活佛和部落的頭人,征得同意后,紛紛搬到遙遠的冬季草場上去了。一時間,祁連山麓方圓幾百里變得杳無人跡。土匪們坐吃山空,很快將劫掠來的牛羊吃得所剩無幾。沒有了生活來源的土匪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一個個惶惶不可終日。特別是進入深秋后,晚上從祁連山千古冰川上襲來的陣陣冷風和大雪山上飄來的嚴霜,凍得衣服本來就十分單薄的土匪們無法入睡。

這天,出去打獵的土匪又一無所獲地回來了,這讓他們徹底地斷炊了。處于窘迫境地的張子龍決定鋌而走險,挑選了幾十個身強力壯、機敏善戰的土匪,組成一支精銳部隊,他親自帶隊,穿過亂石窩后邊那條羊腸小道,神不知鬼不覺地翻越了老虎溝達坂,直接向黛彤川插去。

他們這次去是有明確目標的,這個目標就是一家藥鋪。

這藥鋪家姓陳,主人因為醫術高明,大家送他一雅號叫“陳不死”,是說無論得了什么大病、重病,到了這陳老先生手里,一定死不了。同時,也期望這老先生長生不死,懸壺濟世解民于倒懸。

這家藥鋪,因為陳不死陳老先生醫術高明,一年四季門庭若市。打探消息的土匪想,生意如此紅火,這藥鋪家肯定日進斗金富得流油。同時,小土匪雷占魁曾多次帶生病的母親到藥鋪家買藥,知道這藥鋪家的家境之富裕,在黛彤川是屈指可數的,所以一聽張司令想去黛彤川“尋光陰”,雷占魁連聲說好,并主動請纓做向導,帶領土匪們直朝藥鋪家摸去。

殊不知,老爺子同樣讓土匪們大失所望。

自從師從黛彤川最有名的老中醫后,陳先生(這里老百姓對醫生的尊稱)就跟他的師父一樣,常常背一柳條背簍,深入到莽莽的祁連山麓里采集中藥。祁連山麓里的草藥應有盡有,名貴者如鹿茸、麝香、蟲草、雪蓮,千百年來名震西域的唐古特大黃,平常者如羌活、秦艽、柴胡等等,數不勝數。老爺子每年夏天進山去,采集、收購大量藥材,用牦牛馱回家來,碾、熬配制成丸、散、片、劑等各種成藥,治療絡繹不絕的求診者。陳先生忠厚誠實,樂善好施,對于家境貧寒者慷慨施救,不取分文。據說在大災之年,他只將一只陶罐置于門旁,任求診者隨意放入麻錢(銅幣),決不勉強。

雖然如此,“開了藥鋪打了鐵,萬樣的買賣心不熱”,加之陳先生藥材成本極低,這藥鋪仍然頗有進項。天長日久,老先生便購置了二十畝土地,養了一對犏牛和幾十只羊,真正過上了“二十畝土地一對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滋潤日子。

土匪們進入老先生家,翻箱倒柜掘地三尺,還是一無所獲——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里,為防土匪搶劫,有錢的人家早將值錢的東西埋到隱秘的地方了——土匪照例將老先生綁在了院子里,拷問金子銀子的埋藏之處。據傳,先生在十年前,用高妙的醫術救治過一個幫會首領的命,那首領曾給先生留下了一塊碩大無朋的金塊。

“老驢日的,說!東西埋在啥地方?”抽了二十年旱桿煙的韓四十九齜出一對焦黃的大板牙,惡狠狠地揪住老先生花白的胡子,使勁搖晃著他的頭。

老先生一言不發。他那副平時萬分珍惜的石頭眼鏡早就被打落在地,踩成了稀巴爛。沒有了眼鏡,先生的眼睛不好使了,只是無神地望著漆黑的天空。被整綹整綹拔掉胡子的下巴滲出了點點殷紅的鮮血,在院當中熊熊燃燒的火光下格外醒目。

“老子不相信你這老東西不開口!”雷占魁跳上來,左右開弓連給了他幾個耳光,然后指揮土匪們扒光了老先生的衣服,用繩子拴住手腳,四面扯開,釘上橛子。老先生立馬被光溜溜赤條條四仰八叉地繃開在了院子中間。

“韓四十九,把爐子里的煤火給我鏟過來!”雷占魁說,“我就不相信他有多硬氣!”

“不中,這火太旺,老家伙受不了會死掉的。去……”他命令身旁的一個小土匪,“去把那炕洞里的火扒出來,倒到他的肚子上,老子不信他不說!”

老先生別無享受,每天把脈配藥、救死扶傷忙到天黑,能睡上滾燙的火炕是一天最大的享受。因此,他家的火炕是他相濡以沫的妻子精心燒煨的。此時,土匪們從炕洞里扒出的羊糞火在夜色中呈現出一團暗紅。土匪把火倒在老先生的胸脯上,空氣中立馬彌漫起了一股難聞的焦臭。

老先生的慘叫聲在寂靜的夜晚傳得很遠,令人毛骨悚然。

雷占魁和韓四十九饒有興趣地蹲在老先生身旁,用小木棍撥弄著羊糞火,笑嘻嘻地問:“金子埋哪兒了?”

老先生兩眼充血,痛苦的聲音打著顫:“雷占魁,我救過你媽的命……你咋這么對待我!”

“救過我奶奶的命也不中,今天老子是認錢不認人!快說,金子到底埋在哪兒了?”

“金子埋在……”老先生氣若游絲。雷占魁和四十九趕緊將耳朵貼在老先生嘴邊,大聲吼問:“埋哪兒了?”但見老先生的身子如遭到棒擊的蛇一般突然弓起來,又如放了氣的尿泡般癟了下去。仔細看時,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一縷冤魂早就悠悠蕩蕩地飄向陰曹地府了。

張子龍埋怨雷占魁:“你下手也太重了,這六七十歲的糟老頭子,經得起你那么折騰嗎?”

“媽的,誰知道這老東西這么脆,就三鐵锨炕火就斷了命……你聽清楚了沒,金子埋在什么地方了?”

韓四十九一臉懵懂,撓撓后腦勺:“我好像聽見金子埋在……埋在你媽的肚子里了!”

“埋在你媽的肚子里了呢!”雷占魁勃然大怒,“那老家伙臨死時罵你我的媽呢……去,把那老阿奶拉過來!”老阿奶早就嚇得尿了褲襠——看見慘死的老伴,她連哭都忘了,“金子埋的地方我知道,我領你們去挖……”

土匪們跟著老阿奶到了野外,順著她指點的地方,找來撅頭、十字鎬、鐵锨,輪番上陣,狠命掘挖。連續挖了三四個地方,也沒找到埋藏的東西?!皨尩模降茁裨谑裁吹胤??”

“反正就埋在這塊地里……”老阿奶哭著說。也難怪,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老太太真的辨不清埋在什么地方了也未可知。正當土匪們心有不甘繼續東挖西掘的時候,“叭叭叭”三聲清晰的槍響打破了夜空的靜寂。這是民兵自衛隊的信號槍,對于土匪們來說,這簡直就是午時三刻的追魂炮。他們立刻緊張了,紛紛騎上馬準備逃跑。一個土匪問雷占魁:“這老阿奶咋辦?”雷占魁說:“你甭管,由我處理!”說著,抽出馬刀,一下將老阿奶劈死在茬子地里。

這次搶劫,土匪們沒有得到期望中的金銀財寶,但也收獲頗豐。他們將藥鋪家的被褥衣服、糧食米面以及各種各樣的成藥一起馱在藥鋪家的騾馬上,連夜竄回了莽莽的祁連山。

土匪們在藥鋪家的暴行,惹得縣剿匪大隊姚隊長勃然大怒。他率領部隊翻過幾重達坂山,在高山叢林間追剿土匪。但祁連山巍巍群山綿延千里,莽莽叢林遮天蔽日,他們就像一群沒頭蒼蠅,哪里尋得著土匪?

土匪們被剿匪大隊嚇得四處躲藏,從不敢在一個地區過久停留。這天是中秋節,午后,餓了一天一夜的土匪們小心翼翼地從黑松林中竄出來,驀然發現在一片開闊的草場上,一群羊正在靜靜地吃草。被祁連山豐美草場滋養了一夏半秋的綿羊們肥得都差不多流油了。土匪們顧不得危險,呼啦啦地圍住了羊群,不顧那位二十多歲的羊群主人的哀求,也不顧啞巴羊倌的比畫乞求,用刺刀挑破綿羊的脖子,放在熊熊燃燒的篝火上烤起來,一時間,草場上血流成河一片狼藉。

吃飽了喝足了,劉參謀劉富貴趨前向張司令報告:“張司令,那年輕小伙子是我們黛彤川有名的大財主陳有忠的弟弟陳有義。你看我們是不是……”

“那個呢?”張司令用嘴努努李九兒問道。

“那個名叫李九兒,是個啞巴,陳有忠家的長工?!?

“哦,天無絕人之路,日奶奶,我們有救了!”張司令臉上露出興奮的獰笑,一個惡毒計劃在他心中瞬間形成。你剿匪大隊不是在山里追剿我們嗎?我偏偏出奇兵,插到后方,到你防守薄弱的老家來個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再說,今晚是中秋節,就是那些民兵自衛隊,也肯定過節去了。

他挑選了一百多名健壯的土匪,押著陳有義和李九兒向黛彤川進發。其時,如血的殘陽正將余暉潑灑在祁連山麓百草枯萎的山川。瑟瑟的秋風陣陣襲來,吹得山脊上的芨芨草顫抖著發出貓頭鷹一樣的叫聲,吹得百蟲斂跡。只有蝙蝠、野狼一類的夜行動物蟄伏在陰暗的角落里蠢蠢欲動,等待著黑夜降臨。翻過乏驢達坂(因其陡峭、漫長,連極具耐力的毛驢翻越時都累得倒在地上不起身,故名之),美麗富饒的黛彤川便呈現在了土匪們面前。

此時正值秋收,田地里青稞和油菜捆子排得密密匝匝,人行其間,仿佛進入了一個陣容肅整的古代軍營。翻過的土地仿佛浸透了油,散發著一種溫暖、富庶的氣息。

土匪們穿行在收割后的田地里,盡量繞開村莊悄無聲息地前進。那靜臥在山洼里的古老村莊,褐黃色的方形莊廓一字兒地排列在向陽避風的山坡下,參差不齊像抽了三十年老旱煙的老人牙齒。莊廓的上方,淡藍色的炊煙裊裊婷婷,空氣里彌漫著青稞穗頭燒熟后散發出的沁人心脾的馨香,蕩漾著讓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的青油的濃香。一年來饑一頓飽一頓的土匪們眼前立馬浮現出綠汪汪的青稞“麥碎兒”。每年的這個季節前,女人們會將尚未熟透的青稞穗頭折下來,煮熟收拾干凈,放在小石磨上磨成粉條狀,熗上野蔥花、芫荽,潑上青油,香噴噴地端給盤腿坐在炕上的公公、丈夫以及孩子,讓一家人狼吞虎咽地享受豐收的喜悅;還會將埋在地下的洋芋刨出來,做一頓俗稱“八路”的面飯,一家大小吃得滿口生津;將……想到這里,土匪們使勁咽了咽口水。

他們不由得頻頻回望無限親切的村莊。已至黃昏,暮歸的羊群如潔白的云彩,輕柔地向山洼里飄去。牛犢兒叫,羊羔兒跳,狗娃兒吠,誰家的婆娘站在山坡上,發出悠長的喊叫:“山娃哎……山娃,回家吃飯了哎……”

今晚是中秋節,家家都是全家人過著節日,而自己卻是有家不能回、有節不能過,東躲西藏到處流竄,被解放軍剿匪大隊民兵自衛隊追殺得不得安寧……土匪們心情一片悲憤一片灰暗,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像挨了揍的流浪狗。

甄二爺雙手攏在袖筒里,騎著棗紅馬抱著土銃槍,如一只霜凍的橘子一樣沒精打采??粗赣H說過、多少獵人牧羊人挖藥人吹噓過的黛彤盆地小橋流水人家的景致,一時間無限悲愴,一種淪落天涯的感覺緊緊地攫住了他的心。

“甄二爺,張司令傳話叫你!”土匪們一個接一個傳過話來。甄二爺從感傷中回過神,輕輕地叩了叩棗紅馬的肚皮。棗紅馬心領神會,一陣小跑到了張司令的旁邊。

“你溜那么遠干球?”他兇惡地說,“招子給我放亮豁點,盯著這尕娃和啞巴,別讓他們趁黑夜溜了!”

“中!”甄二爺低聲回答。但他心中明白,張司令的本意是叫他緊緊跟著他,關鍵時候保護他逃跑。這段時間,解放軍和民兵大隊像長著順風耳生著千里眼,無論他們逃到哪里,只要停留一兩天,他們準會如影隨形般黏上來,搞得他們馬不敢離鞍,人不敢展鋪。特別是近期,他們絕對保密的幾次行動,偏偏都與解放軍或民兵大隊正面相遇!張司令認定解放軍的隊伍里肯定有一位精通謀略、能掐會算如諸葛亮、劉伯溫一類的人物。因為每次的外出行動、時間、目標都是他一人決定,行動開始后他才向大家宣布,絕不可能泄密。只是在行軍路線上,他不得不咨詢“活地圖”甄二爺。但這娃娃終日不離本司令左右,而且,好幾次也都是他憑借熟悉的地形,引導他們化險為夷的。

皎潔的月光照得這支龐大的土匪隊伍如一團烏云,向那坐落在盆地中央的村莊罩去。夜半時分,土匪們悄無聲息地圍住了財主陳有忠家。

陳有義被土匪們推到了門前。兩個土匪用槍頂著他的腰眼,低聲命令:“喊門!喊門!”

陳有義犟著脖子不肯喊門。他知道,土匪們從上百里的大山深處將他抓來,唯一的目的就是用他賺開門,然后一槍不發一彈不費不驚動民兵自衛隊就將他家洗劫一空。如果明火執仗進攻,他家用祁連山油松做成的厚實大門和高大院墻不會讓土匪們輕易得手。他清楚,一旦叫開門,他家便會遭到滅門之災,他的靈魂就將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土匪們將刺刀刺進了他的肌膚:“快喊!”一陣火辣辣的灼痛感立即使他難以自禁,求生的本能使他不得不戰戰兢兢地叫了一聲:“大哥……來開……開門!”

當土匪們靜悄悄地圍住莊廓時,陳家大院里拴著的兩只大藏獒已然感覺到了危險,猛烈地狂吠著,拖著的粗重鐵鏈“倉啷啷”地響。警覺的陳有忠推醒了老婆,急忙向北房的木梯跑去,順著木梯往上爬,壁虎游墻般地臥倒在平展的土屋屋頂上,觀察巷道里的敵情。

撲咬的藏獒聽到主人陳有義那熟悉的叫聲,聞到主人熟悉的體味,便松弛下來,汪汪地歡快叫著,抖著脖子上的鐵卡子。陳有忠的老婆看到狗這個樣子,便不假思索地打開了黃銅鎖子,撥開了閂門的鐵銷。

“別……”陳有忠發現了黑壓壓的土匪想發聲示警,但已經來不及了。厚實的松木門被“嘩”地推開,陳有忠的老婆還未弄清是咋回事兒,就被迎面一刀劈死在大門口。

土匪們爭先恐后地朝門里涌去。

張司令指了指陳有義,回首對甄二爺說:“斃了這小子!”

“中,張司令!”甄二爺應了一聲,拉著陳有義向莊廓邊的一片空地走去。走到空地上,他推了一把陳有義:“快跑,趕緊去報告民兵自衛隊!”

就在這時,“砰、砰、砰”的一陣槍聲響起,土匪們立馬就有幾人被撂倒了。沖到里面的土匪顧不得搶掠,倉皇地向外邊逃去——一旦被解放軍剿匪大隊包圍在這高墻大院里,會被毫不費力地“包餃子”的。

“砰、砰、砰”,中間夾雜著土銃槍那沉悶的響聲。

“臥倒,臥倒!”張司令不愧是行伍出身,遇事能沉著應對。土匪們“嘩”地臥倒在陳有忠家門前開闊的巷道里。

這是一條寬約兩丈,東西走向的巷道,北面是陳家大院的南墻,南面是陳家馬廄的北墻。解放軍如果堵住東西兩邊的巷道口,那土匪們只有全軍覆沒的份兒了。

“一連二連堵住東巷道口,其余的弟兄們跟我來!”張司令剛剛下完命令,“砰”的一槍就打在了他旁邊,差點叫他見了閻王。他就地一滾滾到墻根,趴在地上分析判斷著形勢。根據槍聲的稀疏情況來看,他斷定沒有大隊人馬圍上來。

一個土匪緊跟著他滾到了墻根,“張司令,槍是從大門旁邊那個土房里打出來的……”

果然,大門旁那間土房牛肋巴窗口里火光閃閃,將他們一百多人壓在毫無遮攔的巷道里抬不起頭來。

張子龍非常惱火。

“盡快端掉它!”他憤怒地盯著土屋。土屋四周是黃土夯就的厚實土墻,儼然是一座小碉堡。中間僅留了一眼小窗口,簡直就是一口天然的槍眼。張司令觀察了一會兒,準確地判斷出那屋里只有一個人,而且在使用一次只能打一顆子彈的七六二步槍。土屋后大約也只有一支土銃槍在阻攔——秋收大忙的季節里民兵自衛隊忙于收割莊稼,還沒有組織起來,只是聽到槍聲后各自為政躲著打冷槍而已。想到這里,他精神大振,一邊滾動著一邊命令土匪將那土屋的屋頂掀掉。

幾個不怕死的土匪躲過窗口迂回到了土屋的后邊,迅速地爬上小屋,去扳那幾根只有孩子胳膊粗的椽子——秋天的綿綿細雨將土屋的屋面泡得松軟,兩個小伙子一用力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掀掉屋面。然后扔一顆手榴彈,就可以將這座“小碉堡”夷為平地。但隨著幾聲“嗵、嗵、嗵”的土銃槍聲,那幾個土匪立馬栽下屋來。

“媽的,好槍法!”張司令不由得贊嘆。

土屋里,陳有忠家的長工、民兵李家保抱著步槍單腿跪地從牛肋巴窗戶里瞄著巷道里蠕動的土匪,“砰、砰、砰”地點射。他十歲的兒子尕順兒站在炕沿根里,給他一顆一顆地遞子彈,妻子不停地用一只豁了口的陶罐舀水,給通紅的槍管澆水。他槍法奇準,一槍一個,打得土匪們鬼哭狼嚎,根本不敢抬頭。子彈打完時,民兵李家保唱起了空城計,大聲喊道:“娃娃,把那一箱子彈搬過來!”孩子不知是計,以為父親的耳朵跟他一樣,也被槍聲震得“嗡嗡”直響,大聲回答道:“阿大,子彈沒有了!”這聲音從突然沉寂下來的牛肋巴窗戶里竄出來,在夜風中傳得很遠很遠,直直灌進了所有土匪的耳中。

土匪們立即興奮了。一個土匪將一枚手榴彈塞進牛肋巴窗戶,“轟”的一聲,土屋被夷為平地,李家保一家頓時成了肉漿。

張司令跳起來,正要命令土匪們重新進入豁然洞開的陳有忠家搶掠財物,甄二爺悄然滑到身邊:“張司令!我看見大隊人馬從西南兩邊包抄來了!來不及了,趕緊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張司令支棱起耳朵聽了一下,果然聽見了三聲連槍。他知道,這是民兵自衛隊緊急集合的信號槍。這三聲連槍會依次傳遞,像烽火臺上的狼煙一樣,快速集合著解放軍和全縣的民兵自衛隊。

“媽媽的!”張司令狠狠地罵了一句,“撤!”丟下了十幾具尸體和三名被鉛彈擊碎了胯骨的重傷員,倉皇逃離。

甄二爺緊貼著張司令,與他并駕齊驅,嘴角浮起了一絲得意的冷笑——今晚他完成了復仇計劃的處女作!今后,他要讓所有強奸了他的卓瑪和阿媽、殺害了扎西阿扣的土匪在他的土銃槍下受盡折磨,痛苦地死去!

主站蜘蛛池模板: 博客| 新疆| 墨竹工卡县| 临洮县| 高陵县| 许昌市| 乳源| 云和县| 镇江市| 盐城市| 宁阳县| 康平县| 贵溪市| 丘北县| 乌什县| 巢湖市| 华亭县| 邵武市| 石家庄市| 安新县| 克山县| 海林市| 昆明市| 隆昌县| 平谷区| 新绛县| 镇赉县| 石阡县| 定远县| 塔城市| 临武县| 鹤山市| 芦溪县| 泗阳县| 弋阳县| 容城县| 商都县| 大田县| 英吉沙县| 乌鲁木齐县| 翁源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