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囚車一前一后，轱轆轆的在路上碾過，里面的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神色麻木，狼狽不堪。

一道尖利的哀嚎聲忽的驟起，后方的囚車里，原本呆滯在那兒的女人，驀地撲到了囚籠邊兒，披散的亂發幾乎遮住了她的整張臉。

她望著外面各色各樣的目光，忽然炸毛了。

“狗皇帝不得好死！不得……”

旁邊隨車走著的獄卒嚇了一跳，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手腳利索的掏出自己的汗巾，一把強行塞進了女人的嘴里。

女人叫聲一出，倒是驚醒了前面囚車里的人。

原本像木頭一樣傻傻蹲坐在囚車里的男人，驀地站起身來，由于囚車矮小，也只能躬身半蹲著，但他還是異常激動的雙手抓住囚籠，紅著眼睛瞪著后方的囚車。

“何小小，你這個該死的女人，都是因為你……”

何通文不管。

盡管以他以前和華愿兒勾結的罪證，便已經注定，早有一死。

可是，其他那些被判處斬立決的太監們，前幾天就被斬首了。

他之所以可以留到現在，不是因為他命大，純粹是命苦……

本來直接砍頭，一了百了，偏生因為何小小這個女人，使得他承受了嚴刑拷打那么久，輪番酷刑伺候，生不如死。

原本怕死的何通文，已經扭曲到巴不得自己早早死了，又豈會淪落到如斯慘狀……

如今，何通文是恨死何小小了。

本來，對食關系，也就瞧個順眼，有個人抒發一下扭曲的身心感受就行了。

仗著有華愿兒撐腰，他也為這個干妹妹出頭了幾次，純粹是順手為之，還能博取好感，提要求的時候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偏偏，這何小小居然當真了。

去她的！

讓他此刻死也難安，何通文從沒這般后悔認識過這個所謂的干妹妹。

其實，何通文倒不是責怪何小小弒君。

而是她都決定弒君了，居然也沒能一擊得手，把皇帝給殺死了。

如此一來，新君上位，說不定大赦天下，他就能僥幸活下來，免除死罪了。

就算活不下來，他臨死也有個皇帝墊背，也算有點兒價值。

可偏生這個何小小，人頭豬腦，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何通文此刻最恨的人莫過于害得自己痛苦了好幾天的何小小，第二恨的就是當今陛下劉子業了。

盡管遭到何通文如此辱罵責怪，但被捂著嘴的何小小，還是一臉痛苦，但又深情似海的望著前方的囚車，淚流滿面。

冉久，望著一前一后兩輛囚車，何小小倏地嘿嘿一笑。

又哭又笑，外加如今這狼藉的形象，與瘋婆子無異，看著異常瘆人。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今天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想到這里，這個戀愛腦的傻女人帶著滿滿的蒼涼，又頗為幸福的咧嘴笑了。

車隊中的壽寂之，冷冷的看著這一幕，心底驀地發涼。

他被陛下一句看不順眼，就調配到了天牢看守。

這幾日，天牢里關押的罪犯人數激增，他看遍了各種滄桑與痛苦，自己也被嚇得夠嗆。

眼看著這兩人因為弒君而落得如此下場，壽寂之背脊微微生出寒意，忽然間心有余悸。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何通文此前唯華愿兒馬首是瞻，在宮中的日子過得風生水起，連他也得看這個死太監的臉色行事。

結果，由于陛下忽然改變，原先得寵的這些人，就輪番論罪下獄行刑了。

原本被調到天牢還十分不情愿的壽寂之，看到了這些人的下場，心中不免開始慶幸了起來。

還好自己躲得快！

萬一走遲一步，說不定就是自己被關在這個囚車之中，送去受刑了。

比起人頭落地，看守天牢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沒有在宮中的日子那么滋潤，好歹也能欺負欺負囚犯，囚犯的親屬想要相見，也能收受一些賄賂，起碼比丟了性命強。

周邊的百姓看到了此情此景，也知曉了這兩人的罪過，都開始議論紛紛了起來。

“這兩個狗男女，私相授受也就罷了，居然還想弒君，真是不要臉。”

“應該是陛下發現了他們偷情，他們自知事跡敗露，所以干脆先下手為強。”

“我隔壁老王就和附近的楊寡婦私通來著，被人發現浸了豬籠……”

相比起這些看熱鬧的猜測，有一些人則更為義憤填膺。

“陛下這么好，嚴查貪官污吏，這對狗男女居然還想弒君，真是天理難容。”

“我看，直接砍頭真是便宜了他們，應該千刀萬剮才對，五馬分尸。”

“對對對，陛下還是太仁慈了，就該誅九族……”

如今，大伙兒對當今陛下的認知開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一個個貪官污吏被抓了起來，查封了那么多為非作歹的地主老爺家產，有些私藏的田地，聽說等統計完畢之后，就會按照各戶的人口，分給百姓。

百姓們一聽，可不樂開了花？

他們巴不得天底下的貪官污吏都抓了去，那他們就有福了。

最重要的是，百姓們看到了尤為關鍵的一點——

陛下做了這些事，還真會記掛著他們老百姓。

以前想要從官府手指縫里撿些什么，簡直是癡心妄想，不從他們的乞丐缽里搶錢就不錯了……

他們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當今陛下掌政，為他們老百姓著想，他們容易嗎？

雖然陛下登基不久，但他們眼瞧著這一系列的動作，儼然是個好皇帝。

這樣的圣君，豈能被這些奸人給害了……

萬一出了什么意外，又有一個奇形怪狀的君王登基，還不知道會怎樣折騰他們呢！

因此，聽聞這個消息，百姓們心中那個氣呀！

一大清早的，還不到時辰，他們就早早候在這里，就是為了等著觀看這兩個罪人的行刑。

否則，難消他們心頭之恨。

望著這群百姓為了擁護劉子業，而各種辱罵這兩個犯人，負責押車的壽寂之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就連精神都開始緊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