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眼前好黑,我這是眼疾犯了么。不對,是我太疲憊,睜不開眼。’
昏睡中夏必的意識漸漸蘇醒。
‘好溫暖,我能感受到前方有什么東西在為我帶來溫度,耳邊有噼啪、噼啪的聲音,是篝火么。胸前好像有些癢,但我動不了。’
夏必意識蘇醒后,身體對外界的感知逐漸增強。
眼前那層黑幕越來越薄,有光在隔著幕布跳舞。終于,夏必撕開一條小縫,溫暖的光亮映照進來,從中心開始,不斷驅逐著四周黑暗。
這是一間破舊小屋,此時天色已黑,他身前正燃著一簇篝火。
“醒了?恢復能力還行啊,不過也多虧我是主修治療方向的,不然你大哥二哥此時就該在你墳前倒酒了。”一個陌生男音響起。
夏必循聲望去,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他有著皮膚精致的鵝蛋臉,粗眉毛,瑞鳳眼,和過于高挺的鼻梁。再結合他這一身略顯華貴的杏黃色綢緞夾袍。此人必定是個非富即貴之人。
可這異樣的熟悉感,是從哪里來的呢。
忽然,一件華麗服袍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夏必瞬間意識到,自己的確見過這個人。就在兩年前,貴族生活住宅區,他是那群被霸凌者中的一員。
隨著宗門待得時間越來越長,夏必也逐漸了解到,當年那批人究竟是誰。那幫霸凌者中為首的,是一名叫孫玉寒的云州勛貴,家族當年還是‘八品’,現在已經晉升到‘七品’了。
孫玉寒平日里酷愛霸凌欺辱他人,即便是在云中君勢力較弱的新風門,也依舊我行我素。宗門規定云州勛貴子弟不能隨意去往普通修士區,他便將矛頭指向那些九品、未入流的云中君,凡是被他盯上的人,都很難善終。
每當回想起那晚,夏必總會有些后怕,畢竟他當時只差一步就邁入萬丈深淵之中。而那些個云中君即便是仙門也很難管理,大多時候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然又能怎么樣呢。道元大陸人族總共占領九條主靈脈,這其中云中君就獨占七條。每年求他們靈石支援的王朝、仙門數不勝數。
為各修士評定戰力值,發放靈石的天行宮,日常開銷一多半都要靠這幫云中君贊助。而各大王朝的肱骨、仙門的要員,也不乏有云州勛貴子弟。就連民間尋常百姓都到處流傳著‘招惹云中君,要吞千針,誅九族’;‘被云中君盯上,輪回難入,神仙不渡。’這樣的話語。
他們一邊打著維護世界和平的旗號到處援助、支援,又一邊不斷掀起戰爭,掠奪資源、削弱各方勢力。可以說云中君的陰影一直籠罩在道元大陸的各個角落,沒有人不懼怕他們,又沒有人不需要他們。
“三弟,你醒了?”
兩道身影走進房門,正是夏必大哥趙大江和二哥林千楓。他們身上同樣掛彩不少,傷口處都包扎著些許止血布,只不過相比夏必身上的而言,算是小巫見大巫。此時若有不知情人路過,可能還會以為夏必是個活粽子。
“這次可多虧了我們這位新風門同門,楚維家救治,不然我們幾個可能就真回不去了。”趙大江表現得十分熱情,一上來便摟住那名男子肩膀。
只見該男子臉色微變,疊動嘴唇,卻沒有出聲。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不太喜歡這種親昵動作。
但神經粗條的趙大江卻沒有領會,繼續著他的‘無禮’舉動。
這讓看在眼里的夏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誰知道那幫云中君們都是些啥脾氣,要萬一一個得罪,那趙大江可能就給萬劫不復了。
這并非危言聳聽,就在夏必年幼時。曾有云中君帶領隨從,為尋寶路過他們村子。只因為村頭陳大爺嗓門高了些,便被那云中君差遣仆人,將其亂棍打死。
陳嬸那么愛陳大爺的一個人,在親眼目睹該場景時,竟然連一點哭聲都不敢發出。記得當時,陳嬸拼命地用雙手捂住自己嘴巴,眼睛瞪得滾圓,任由淚水在臉上橫淌。
這之后陳嬸就瘋了,到死都沒有再發出一聲聲響。陰霾一直縈繞在村民心頭,即便那云中君已經離開村子半年有余,可村內依舊沒有人敢大聲講話。
當時夏必還小,不知道云中君是什么,但他卻讀懂了大人們眼中的恐懼,連帶著自身也受到感染,跟著一起害怕起來。
想到這里,思緒從往事中抽離。夏必迅速調整心態,他需要在較壞可能出現前,告知大哥二哥。
于是他看向楚維家,直截了當問道:“你是云州勛貴子弟吧。”
此話一出,林千楓和趙大江臉色皆是一變。
尤其是趙大江,他直接松開摟著楚維家的那只胳膊,快速后退。隨后更是低著頭,像極了犯錯誤的小孩。
對此,楚維家卻并不在意,他十分認真地看著夏必,一字一句道:“怎么?是沒見過云中君也會被人欺凌,所以不太確定,是嘛。”
‘他記得,他都記得。’
這讓夏必冷汗直流,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接話。
“放寬心,我家只是個小家族,而且這些年一直不太景氣,隨時都有可能從未入流中跌出,變成和你們一樣的平民家庭。”楚維家面帶和煦,笑著寬慰眾人。
可聽到這話,大家卻笑不出來,未入流也是云中君,只不過比九品低了一些,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依舊不是他們這些平民可以惹得起的存在。
看到場面有些尷尬,楚維家無奈的摸了摸鼻子,緊忙岔開話題道:“對了,老前輩呢?”
林千楓沖著楚維家一抱拳,認真道:“老先生說是睡覺去了,讓我們休息完畢,就趕緊離開。”接著,林千楓停頓片刻,面露難色道:“他還說,如果他睡醒后,發現我們還在,他不介意直接將我們送走。”
看著林千楓突如其來的客氣,讓楚維家一陣頭大,卻又不好說些什么。
這時趙大江突然想起什么,他趕忙掏出一本書籍交給夏必,笑言道:“這是老先生讓我交給你的,說是他平生劍術心得。讓你每日觀看前,先沐浴焚香,頂禮膜拜。”
什么鬼?夏必有些搞不清楚狀況,“那老頭沒被我打敗么,還有他不是敵人嗎?為啥你們會相處的如此和諧。”
“打敗?阿必,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為什么會有這種自信?”說完,林千楓竟真的走過來,檢查夏必頭顱有無損傷,只是手法有些毛躁,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找虱子。
“是啊,你這斗牛境小菜雞,單挑連我和你二哥都打不過,在這想啥美事兒呢。”趙大江摳著鼻子,繼續補刀。
這幾人中,只有楚維家在認真回答夏必的問題,“那位老前輩的目的和我們一樣,都是來此地追查幕后真兇的,只不過這背后的水太深,老前輩不希望我們踏入進去。”
夏必感覺自己更懵了,“不對啊,既然目的一樣,他為啥要攻擊我們啊。”
林千楓則是白了趙大江一眼,沒好氣道:“這就要問你的好大哥了,那老先生說,他當時感受到趙大江想要對他動手,身為一個劍客,絕無可能后制于人,所以便搶在大哥出手前出手,為的就是搶占先機。”
一旁的趙大江,不好意思地用手撓著臉,喃喃道:“好在老先生,深明大義,沒有跟我們計較。之前跟我們的拼斗,也是指教偏多,就當給大家上課了,結果來看,還是好的嘛。”
什么玩意就是好的?夏必滿臉黑線,老子可是差點掛掉欸。
此時此刻,他終于領悟了那句真理,‘最強大的敵人,往往會以隊友的方式出現。’
“不對啊,”夏必扭頭看向楚維家,“那楚兄你為何會在此啊,任務應當是被我們幾人接了呀。”
“我們兩組接的,應該是不同人發布的同一事件,甚至宗門內的任務管理者,可能也不知道這二者其實是一件事。
我們小組任務是一位上水村常年在外的村民發布求助的,說他返鄉回村時發現,村子所在的花兒溝不知為何卷起大霧。臨近大霧邊緣,還能聽到,里邊時不時傳出的一陣陣哀嚎嘶吼聲,場面十分怪異,所以他這才趕到新風門求助。
不過,我們的任務最終失敗了,如果沒有老前輩相救,我...”
說到這里,楚維家聲音有些哽咽,眼神悲愴。
夏必等人對視一眼,皆已了然。看來此前他們遇到的,兩具新風門弟子尸體,應該是楚維家的同伴。
楚維家站在原地,稍稍整理情緒過后,對眾人說道:“既然老前輩讓我們快些走,那我們便趕緊收拾行李吧。”
聞言,夏必幾人面面相覷,似乎并不想就這么撤離。
“我們幾個任務沒完成呢,就這么灰溜溜的離開,總感覺過不去心里的坎。”趙大江一臉的不情愿。
楚維家則繼續保持溫柔微笑,耐心地向眾人解釋,“任務你們不用擔心,會由老前輩替我們完成。此次任務巨細,我已經用功德牌記錄清楚,回去如實報給宗門就好。這已經不是我們可以處理的范圍,它起碼是三級任務!因為特殊原因導致任務失敗,宗門非但不會給予懲罰,反而還會給我們相應補償,大家想要的獎勵,搞不好還會發放給我們,所以不用擔心。”
趙大江聽后,并沒有覺得有任何舒心,反而眉頭緊皺,“我不是擔心獎勵,就是覺得好窩囊,我們連敵人影子都沒見著,你現在跟我說難度大,我們做不了要撤離。我無法接受。”
“影子?你要見什么影子,當你真正看到它的時候,你就已經死了。你們應該慶幸,遇到了老前輩,在最一開始便攔住你們,不然下場就是我和我的同伴那樣。”
可能是被趙大江的話語觸動,楚維家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十分激動。
趙大江卻絲毫沒有意識到這點,他甚至還想要與對方爭辯,卻被一旁的林千楓及時按住,那句‘你們會變成這樣,全是因為你們自己太弱’終究沒有說出口。
林千楓大概是猜到了,一時語急的趙大江會說出什么傷人惡語,他眼神十分認真,沖著大哥搖了搖頭。
看著二弟堅決的態度,趙大江忽然恍悟。自己險些因為莽撞而加深楚維家的傷口。為表歉意,他最終選擇退讓,同意就此離去。
就這樣,一行人整理完行李后,踏出房門,向著外邊走去。
“吱呀—”
心中依舊有些不情愿的趙大江,敏銳地捕捉到,后邊房門處傳來的這聲異響。這聲音就好像,身后有人在關合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門。
‘這結界里也沒有風啊。’
趙大江五指微微收緊,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在他心底浮現。
‘吱呀—’
這次的聲音,比剛剛更加陰郁刺耳,像是有人用尖刀在牙齒上鉆孔,令人毛孔張大,神經發顫。
趁著身側人多,趙大江壯起膽子,回身望去。
眼前的景象,令他神色驚恐,當場定住。
同行的夏必等人,也都發現趙大江有些不對,他們紛紛回頭,向著趙大江看去的方向望去。
彼時正值深夜,溫度凄緊。而眼前這一幕,更是令他們連呼吸都有些凝結。
就在剛剛離開的那間屋子木門上,一邊搭著一只手,
且只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