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城隍那封信中應該只隱隱提了提道士可能的來歷，至于對方要打聽的事情，卻只是一筆帶過，想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并非要事，當面交談時提及便可。

因此落霞山神才提出了方才的問題。

蘇遠塵對此倒無不可。

其實在與小狐貍交談后，他對世間仙修之事已經沒那么大興趣了。

這次主要真的是來送信，畢竟做出了應承，總得帶到才好。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就當做閑聊問上幾句當然更好，倒也沒必要那么矯情。

稍稍想了下措辭，然后他才開口道：“貧道欲尋訪天下仙修宗門，互相交流論道，感悟修行，先生既是這落霞山神，不知是否聽聞過此類消息？”

落霞山神本以為面前道士要問什么，卻不想竟是打聽凡塵仙修之事，一時不由得愣了一愣，同時心里也有些困惑：

這位道長與天仙鬼神都有相識，依蔣兄所言，其身份來歷俱是不凡，又打聽這仙修之事作甚？

雖然對方說自己并非仙人，但觀其道行，別的不說，將來敕封個神職肯定是不難的。

還是說他是想要走仙修之路，而不愿被神職所束縛？

不過他很快也不再多想，要做什么是人家自己的事情，相對于對方身份來說，這個問題并不犯忌，自己無需過慮。

于是這才撫了撫長須，略作思考后回答道：

“小神在這落霞山受敕封已有近千年，這深山中也少有人至，關于仙修一事本也無甚在意，因此與之有關的消息并不太多……”

說著稍稍頓了一下，蘇遠塵也不插嘴催促，只是靜靜等待，片刻后，只見對方又開口道：

“唯一能確鑿的仙門亦位于我落霞山中，乃是最北起首之處，謂之白浮山，宗門便是‘飛仙閣’，小神還知其門中所修根本法典乃是《太清想爾注》，不過是手抄所書，且是殘篇。

“另有海外蓬萊島，氣蒸云夢澤，此二處也都有仙修所在。”

不過他接著就搖了搖頭：“可那也只是古時留下的宗門，不知如今是否還存在了。”

蘇遠塵聽得也有些皺眉，蓬萊暫且不說，那云夢大澤乃是上古所在，到如今早已大半干涸，想來其中靈氣定是一瀉千里，即便真的有仙門所在，恐怕也早已搬遷了吧。

不過起碼還有一座飛仙閣是能夠確認的，也算是有些收獲。

正要抬手致謝，對面落霞山神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來：

“對了，還有一處，雖沒有仙修宗門所在，但想來應當也有些神異的。”

“哦？”

能讓一山正神說一句神異，蘇遠塵也起了興趣：“不知位于何方？”

落霞山神揣起了手，開口道：“小神也曾與飛仙閣中仙修有過幾次交談，他們提及過越州某處仙山，謂之‘天姥山’，其上雖無仙宗，但卻是天下仙修齊聚之所在。”

天下仙修齊聚？

能引動仙修中人追尋，那恐怕這山中還真有些特殊的了。

蘇遠塵略一思考，然后終于反應了過來：

天姥山？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云霞明滅或可睹”的那個天姥山？

看來太白兄還真不欺我。

難道這位詩仙當年所見并非上界仙人，而是下界仙修？

如此說來倒也不無可能……

嘶！太白兄后來不會真成詩劍仙了吧……

拋開腦海里那些無來由的聯想，他好奇追問道：“不知那天姥山有何神異之處，竟引得天下仙修都如此向往？”

難不成山中有上古仙人大神遺留洞府不成？

還是說有仙修古籍、成仙靈丹？

不過細想又不太可能，畢竟起碼也幾千年過去了，若真有好東西，就算仙修界再是和平友愛沒為了寶貝打起來，也早該瓜分完了，怎么會留到現在。

落霞山神引來夜霧，又將二人面前葉盞斟滿，然后失笑道：“小神倒也未曾多問，只是聽那飛仙閣中修行之人有所提及，言稱天姥山中遺留有天地初生之時的造化一炁，時常參詳可感悟天地道理，有益道心。”

如此說來蘇遠塵就更好奇了：“既是此等神異所在，又為何千百年來都無仙修開宗立派？”

可落霞山神卻是哈哈一笑：“正因是如此神異所在，又有哪個能獨占？據飛仙閣中人所言，天下仙修，凡是真人以上修為，都可入天姥山修行，沒有派別門戶之見。”

這倒也算合理，點了點頭，蘇遠塵又問：“不知那所謂‘造化一炁’又是何等玄妙之物？”

這玩意兒他都沒聽說過……

卻不想對面山神也是搖頭：“在下不過小小山神地祇，生前也只是酸腐文人，又不曾修仙，也沒有細問，哪里知曉那些。”

他心里才是奇怪，對面之人雖做道士打扮，但卻更像仙修之人，怎么這種事反而來問自己了？

蘇遠塵倒沒有多想，又閑聊了幾句，知道面前山神對仙修界真沒有更多了解了，正想拱手謝過，心中卻突然又是一動，猶豫了一下，最后他還是從懷中摸出了一顆墨晶，放于二人面前的青石之上，試探著問道：“不知尊神可識得此物？”

雖然先前問過城隍等人都并不認識，但他們是陰司中人，而山神畢竟是上界神靈，或許見識會有所不同。

對面山神“咦”了一聲，捏起那顆墨黑晶石，左右翻看了一番，最后還是搖了搖頭：“此物小神倒是認不出來……”

然后抬頭看向對面道士：“不知有何來歷？”

在他看來，這晶石普普通通，并無神異之處。

不過既然對面道士會將之鄭重拿出來詢問，那肯定是有些特殊的。

由于并沒有抱多大期望，所以蘇遠塵此時倒也沒多少失望。

他收回那顆晶石，一五一十把先前經歷的事情告知對方。

反正此事也不算什么秘密，而且若是真能引起上面和下面的重視那也挺好的，但凡他們能出手，那自己就能輕松很多。

這所謂“仙緣”一事牽扯頗廣，詭異至極，只要自己有余力去調查，他都愿意試上一試。

“凡是與此物有過牽扯之人或妖，都曾得到過所謂‘仙緣’，見過所謂‘仙長’，敢問尊神，此事是否可能與天界仙人有關？”

他最后還是試探著問了一句。

平心而論，除了在相關之人透露信息時會有金焰焚身，燒毀糾纏氣機以及魂魄殘念之外，這所謂的仙緣似乎還真沒做過什么惡。

齊秀才的惡性是他自己好色薄幸所至，狼虎二妖雖然修煉邪法，但此邪術也并不一定就是那“仙師”所授，至于小道士師父陸云道，則更是大善之人。

只能說那“仙長”廣結的“仙緣”有些好賴不分，不論品性如何，遇著了都能得好處。

這還真不一定就是妖邪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