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房內(nèi)點了十幾支蠟燭，被照得雪亮。

周章兒著一身內(nèi)衣坐于椅間，身子前傾趴在梳妝臺上，頭發(fā)披散覆住面龐，頭枕靠在左臂，右手則無力垂于地下。

看這摸樣，意外是發(fā)生在周家小姐睡前梳妝之時。

含靈走到尸身旁，仔細打量：只見尸身左手已干枯如木，緊緊攥成一團，右手則如枯爪，死死抓著一把梳子，因用力過猛，梳齒已刺入右手肉中，血流了一手。

她輕輕撩撥開覆住面孔的長發(fā)，一張猙獰的臉露了出來。

周章兒的臉就像失了水的干棗，皮肉萎縮包住頭顱，雙目圓睜，嘴巴大張，干枯的舌頭向上翹起，和其他死者一樣，仿佛看到什么極為恐怖之物。

含靈手掐法訣，念誦招魂咒，房內(nèi)頓時起了一陣寒風，將燭火吹得搖曳不止。

除了一次下階中品術(shù)法外，她每日可施展五次下階下品術(shù)法，今日白天才用了一次，現(xiàn)下還有四次可用。

果然一如近來亡故的那七人，周章兒的魂魄也是一絲不剩！

待施法完畢，含靈眉頭緊皺，再次打量起面前的尸身。

依舊是周身無傷，想必也沒有中毒，她們究竟看到了什么，竟然如此驚恐。

女人！紅色！有疤！

含靈想起今日下午招魂時，一道亡魂傳遞的這句話。

“女人……疤？紅色是什么意思？”

她喃喃自語，目光在尸身上游走，此時，一陣風吹進房間，燭火猛地搖曳。

光影交疊中，含靈眼角感覺什么東西閃了一下。

定睛看去，是梳妝臺上的一面銅鏡。

鏡面如銀似水，鏡邊雕著花鳥魚蟲，甚是精美。

含靈將手伸向銅鏡，就在手指接觸鏡面的剎那間，她隱約感到一絲異樣的冰涼。

“咦？”

將銅鏡拿起后，卻又未見有何異常，將其反轉(zhuǎn)觀之，鏡子背后雕刻了各色云紋和一朵綻放的蓮花，也未發(fā)現(xiàn)有何不妥。

難道是錯覺？

她將銅鏡放回，又彎腰取下尸身右手的梳子，梳齒上帶有斑斑血痕，此外也無異樣。

“紫一，拿去驗驗，看看是否有毒。”

紫一接過梳子走出房門，荀捕頭隨后便走了進來。

他一臉懊喪，眉頭緊鎖，神情甚是沮喪。

“哎！”

荀捕頭重重嘆了口氣，“仙師啊，您可有啥法子？”

“嗯？”含靈有些不解。

“這鐵了是妖邪作祟啊。”荀捕頭指著周章兒尸身，說道：

“我老荀行伍出身，抓賊拿匪不在話下，刀口舔血眉頭都不帶皺的，可……可對付這妖物不成啊！”

他又嘆了口氣，苦笑道：

“老爺氣瘋了，剛抽了我一巴掌，要三日破案抓兇，否則要我滾蛋！”

說罷，他對著含靈深深抱拳一躬，“求仙師指個路，這案子該咋整啊，真要丟了飯碗，一家子只能喝西北風咧！”

含靈想了想，對身邊的赤一道：

“你且把房門閉上，守到門口，莫讓旁人進來。”

她又看向另外一男一女兩名護衛(wèi)，“赤焰、紫霜你們也出去候著。”

赤一等三人領(lǐng)命出了門，反手閉上了房門。

“仙師這是？”

荀捕頭有些迷糊了。

含靈雙目直視荀捕頭，問道：

“周縣令的這位女兒，可否名節(jié)有虧？”

荀捕頭聞言皺了皺眉，而后道：

“仙師也發(fā)覺了？之前那十九名婦人都……都不太地道？”

“周家千金可也是如此？”

荀捕頭四下看了看，低聲道：

“據(jù)我所知，縣尊的千金……曾許配人家，不過……”

含靈淡淡道：“四下已無外人，但說無妨，這興許是本案關(guān)口所在！”

“哎。”荀捕頭嘆了口氣，說道：

“據(jù)我所知，縣尊老爺曾為女兒定了門親事，男方是原云州宋通判之子，不過，去年宋通判被朝廷罷官下獄，所以老爺便悔了這門親事。”

“僅此而已？”

“不但如此。”荀捕頭又道：

“今春時，小姐去城外踏青，沒成想竟遇上了那位宋公子，據(jù)說小姐當眾羞辱了對方，讓人打斷了他一條腿，令他不可邁入清河境內(nèi)。”

“此事知道的人多嗎？”

荀捕頭點點頭，“當時踏青的人不少，許多人都看到了，否則此事也不會傳入我耳中。”

“不過。”他頓了頓，又道：

“老爺知道后，責罰了小姐，還派人去找過那位宋公子，卻沒找到。”

含靈感覺此事倒算不上名節(jié)有虧，最多是周章兒有些涼薄狠厲，不過，在兇手看來，興許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我好歹當了五年捕頭，早就發(fā)覺了，死者在男女之事上都有些不地道，因此，我也曾懷疑是不是誰被女人擺了一道，發(fā)了失心瘋，不過……”

荀捕頭又嘆了口氣，接著道：

“我們查了案卷，又在全縣各處打探，把十年內(nèi)被戴了綠帽的、被女人負了心的、在婦道一事上和女人有抓扯的都梳了出來，理了份名單，逐一查了，沒發(fā)現(xiàn)有何異常。”

含靈問道：

“名單上的人有男也有女嗎？”

“大部分是男的，也有幾個女的，都是和自家親戚不對付，嫌人家不守婦道的。”

“有沒有誰臉上、身上或者手上有疤痕？或喜著紅衣？”

“這個……”荀捕頭想了想，搖搖頭，“沒有。”

“仙師啊，我感覺您朝這個方向想不對頭。這分明就是妖邪作祟，尋常人哪有這能耐！再說了，這些女人之間彼此沒啥關(guān)聯(lián)，誰能同時和她們有牽扯啊？”

含靈聞言皺眉深思，當下如墜迷霧，也不知如何著手。

是啊，這些女子彼此無牽扯，誰能與她們都有接觸，又以何法殺了她們呢？

另外，為何起初的死者還殘留魂魄，而近來的卻沒了呢？

吸魂之法世間罕有，除了自己的“天魔引魂咒”，別的法子都達不成這樣的效果，而天魔引魂咒是自己獨有的。

最后，女人、紅色、有疤是什么意思？

思量良久，含靈看向荀捕頭，說道：

“你再去查查，本縣有無哪個女子喜紅、身帶疤痕。”

“行！查查，再查查，死馬當活馬醫(yī)唄。”荀捕頭苦笑。

“另外！”含靈想了想，又道：

“一年內(nèi)，死去的女子中，著紅衣下葬且面帶疤痕的，也要查！”

“死人也查？這是為何？”

含靈深吸一口氣，幽幽道：

“我懷疑殺人的……興許是紅衣怨靈。”

荀捕頭聞言打了個寒顫，再不敢多問，抱拳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