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尾陂之戰已經過去五天了,但留在鳳翔諸將心中的震感卻久久未曾散去。
天雷炸響,萬軍俱滅。
軍號一響,千軍齊出。
如今的鳳翔軍中,再無人敢小覷少年都將劉瑧和他的忠勇衛,盡管忠勇衛是鳳翔諸軍中人數最少的一支隊伍。
兩千人對兩萬人,這樣的仗,就算是打伏擊,也沒有人敢打,更沒有人敢說能勝。
但劉瑧就敢打,他的忠勇衛就敢打。不光敢打,還打勝了,還是傷亡不足百人的大勝。
令人最震感的不只是忠勇衛勝了,而是勝的方式。
當忠勇衛發起沖鋒的時候,鳳翔大軍也在鄭畋的帶領下大舉壓上。
在眾人滿以為還要經過一場慘烈的廝殺時,落入眼中的卻是如煉獄一般的場景。
滿目皆是硝煙焦土、殘肢碎肉,現場已不能用慘烈來形容了,許多征戰多年、見慣了生死的老兵,面對這樣的場景也忍不住嘔吐起來。
兩萬人馬,未經廝殺就已死傷殆盡,殘存者也大多身負重傷。
往時作戰,面對戰場上還存活的賊兵,大家抱的都是斬草除根的想法。
可這一次,殺死那些還活著的賊軍,反而能夠馬上結束他們的痛苦,這樣的行為卻仿佛是行善一般。
“還好忠勇衛是屬于自己這一邊兒的。”這是許多鳳翔唐軍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忠勇衛軍帳中,這幾日都充滿了歡聲笑語。
龍尾陂一戰,忠勇衛算是正式打響了自己的名號。
以兩千人馬,一戰剿滅賊軍兩萬、斬殺賊軍先鋒王璠之子王重,劉瑧一時名聲大噪。
因為此戰之功,劉瑧被鄭畋擢升為隴州刺史,忠勇衛將士也各有封賞,可謂皆大歡喜,唯有劉瑧不太開心。
此戰殲滅賊兵兩萬,斬殺賊兵主將王璠之子王重,但王璠這個賊兵主將卻逃了回去,不能不說遺憾至極。
此外,忠勇衛人數本來就少,這一戰又死傷近百人,讓劉瑧心疼不已。
最氣人的是,這些死傷大半還是飛雷炮炸膛造成的。
對此劉瑧十分無奈,以大唐的生產力和制造水平,打造十門飛雷炮已是勉強,無法再強求更多了。
龍尾陂一戰,飛雷炮有六門當場炸膛,另有兩門損壞嚴重,如今只剩兩門飛雷炮可用。
之后再有大戰,若不能依仗飛雷炮,忠勇衛就只能靠人命去填了,這不是劉瑧想要的結果。
唯一讓劉瑧覺得欣喜的,就是自己因功被授予左神策軍指揮使之職,算是聊以慰藉吧。
對比劉瑧的不開心,鄭畋就是很開心。
龍尾陂一戰,嚇破了尚讓、林言的賊膽,早早領兵逃回了長安,不敢再攻鳳翔。
這一戰不僅將賊兵嚇破了膽,大唐各軍也是震驚不已,各路兵馬聞之都是士氣高漲。
涇原程宗楚、秦州仇公遇、鄜(fū)延李孝昌、夏州拓拔思恭更是率兵前來與鄭畋會盟,共討黃巢。
一時之間,唐軍聲威大振,黃巢則龜縮長安,沒了往日的囂張。
醞釀一番之后,鄭畋提筆在紙上先寫下了“討賊巢檄”四個字,隨后一篇洋洋灑灑的文章便孕育而出。
次日,一個個信使懷揣鄭畋親筆撰寫的《討賊巢檄》奔赴各地,劉瑧也在鄭畋相召之下特來相見。
看著手中的《討賊巢檄》,劉瑧內心由衷地感嘆,鄭畋對大唐果真是真愛。也只有鄭畋這種大唐的真愛粉,才能寫出如此嚴肅又肉麻的文字。
聽了幾句劉瑧略微浮夸的夸贊之后,鄭畋才將話頭轉到正事上:“龍尾陂之戰,你居功至偉,但從此戰也可看出,你殺伐之心過重。老夫不愿見你他日誤入歧途,欲收你至門下,授我畢生所學,引你入正道,你可愿意?”
劉瑧聽了一怔,沒想到鄭畋找自己是說這個。
自從和田令孜那個大太監鬧掰之后,劉瑧一直在發愁自己沒有靠山的事情,誰知道剛瞌睡鄭畋就來送枕頭了。
“學生愿意!”劉瑧起身行拜師大禮:“學生,拜見老師!”
鄭畋笑盈盈地扶起劉瑧,說了幾句訓誡之語后又問道:“老夫知曉你還未取表字,今日收你為門生,欲贈你一表字,如何?”
“多謝老師!”劉瑧有些期待起來。
“元,乃正氣根本;璋,乃美玉;你的表字,便取作‘元璋’吧。”鄭畋對自己給劉瑧取的表字很滿意,但劉瑧卻瞬間黑臉。
“老師,可以換一個嗎?”劉瑧皺著眉頭。
“怎么,不喜歡?”鄭畋詫異萬分,這表字寓意極好,可是自己想了許久才定下來的。
“元,乃萬物之始;璋,乃玉之神器。這表字,學生怕壓不住,反倒給自己招來禍事。”劉瑧言之鑿鑿地解釋著。
“依你此言,的確有些不妥,是老夫疏忽了。取表字之事,待老夫再仔細考慮考慮,之后再說吧。”見鄭畋沒有強行給自己取表字,劉瑧也暗中松了一口氣。
雖然他是穿越者,但劉瑧也不敢和開局一個碗的那種狠人搶氣運,萬一搶不過被反被搶了怎么辦。
鄭畋尷尬一笑,隨后又問道:“還有一事,你那飛雷炮威力震天,能否大量制造?”
早在打造飛雷炮之初,劉瑧便知道遲早會有人這么問,因此早早就在心中準備好了答案:“打造飛雷炮的材料極為難得,學生也是偶然才得到一些,如今已經全部用了,若想再打造多余的飛雷炮,學生也難以做到。”
“如此也好,此物威力雖大,卻過于噬血狠辣,不可多用。”一想起那日龍尾陂戰場上的場景,鄭畋心中總是久久不能平靜:“還有,飛雷炮絕不可落入黃賊手中,你可知曉?”
“這個學生明白,絕不會讓飛雷炮落入黃賊手中。”劉瑧說完,又在心里補了一句:“也不會落入大唐軍隊。”
鄭畋聞言,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如今黃賊龜縮長安,正是進兵之機。你即刻回去準備一下,隨大軍一起東進。”
回營之后,劉瑧又開始忙碌起來,為大軍東進做準備。
另外,劉瑧還抽空給李婉兒回了封信。
此前李婉兒有信寄來,說的雖都是些入川途中的見聞,但字里行間隱隱皆是相思之意。
劉瑧原本不愿回信,但怕對方沖動之下做些什么不合適的舉動,思索數日,還是回信安撫了一番。
數日之后,忠勇衛跟隨鳳翔大軍一起進駐周至縣。
再次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劉瑧也是感慨頗深。時隔數月,卻仿佛已歷千年。
再次回到周至,這里已沒有了往日的恬靜與安寧。
大部分百姓之前已被轉移到了興元,只有少部分人還固守在這里,卜安明也是。
當初護送李儇南下興元的時候,劉瑧勸卜安明一起去,可卜安明卻拒絕了:“本官是周至縣令,絕不能棄縣中百姓獨自逃離。”
以前只覺得卜安明是個只會“和稀泥”的官場老油條,如今看來,卜安明或許不完美,但他的的確確是個好官。
因此這次重回周至縣,劉瑧便第一時間去見卜安明了。
兩人再度相見,也是分外感慨。
“黃賊竊據長安之后,賊兵初時還能克制脾性,善待百姓。然而賊兵便是賊兵,未過幾日,便本性暴露,再度驅害百姓,燒殺搶掠,無所不為,甚至還有賊兵跑到周至縣來劫掠,與山匪無異。”卜安明越說越氣憤,一拳徑直砸在桌上。
對于卜安明說的這些,劉瑧其實都知道,畢竟陸沉的偵察特戰隊可不是養著吃閑飯的。
劉瑧甚至都還知道,賊兵們給自己燒殺搶掠的行為取了個名號,謂之“淘物”。
其實對于打土豪、分家產這種事情,劉瑧覺得不算什么,畢竟長安的那些高門富戶也沒有幾個是好東西。
可你欺負普通百姓,這就過分了。
就沖這一點,劉瑧說什么也要滅了黃巢,再順便從大唐手里混點兒好處。
從卜安明口中得知周至縣缺糧之后,劉瑧二話不說,當即調撥了部分忠勇衛的軍糧交到了卜安明手中。
好在如今周至縣的人口也不算多,些許應急的口糧劉瑧還擠得出。
告別了卜安明之后,劉瑧又回了趟劉宅。
如今這里又成了空蕩蕩的一座空宅院,原本劉瑧購置的那些家具器物,都已不見了蹤跡,只有這一世父母和兄長的牌位倒在地上的灰塵之中。
將牌位擺好,又簡單清掃了一下,劉瑧才回到自己房間,在一堆枯草上和衣而眠了。
湊合著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劉瑧便回城外的軍營去了。
今日鄭畋召集眾將,商議圍剿黃巢之事,作為忠勇衛的統領、鄭畋的門生,劉瑧可不能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