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爾只是看了一眼，沒有多問。

從頭走到尾，也沒有發現可疑的人，于是他們又回到了教堂前方。

杜恩站在塞爾身邊，聲音放得很低：“我用地圖仔細的比對過，指物針指向的那片方向，就只有沃爾城邦；沃爾城邦后方是無人可以踏入的幽海。”

維克肯定在沃爾城邦內。

對派克所說的整個城邦沒有其他人，塞爾并不懷疑他有所隱瞞，即使是現在他也能從和派克的連接里感受到他的高興和激動，有一種終于被白霧教派想起來的感覺，希望能夠報答塞爾城主庇護城邦的恩情。

他的能力出現了失誤？

又或者，維克就在這些人中央？

塞爾回頭，看向了那個年輕人。

他走了過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道。

“蘭迪，我叫蘭迪。”

“你為什么穿這么厚的衣服？周圍的人都已經開始穿短袖了。”塞爾問道。

蘭迪的臉漲得通紅，畏畏縮縮的說道：“今年我長高了許多，去年夏天的衣服已經穿不下了，但是沃爾城邦今年沒找到什么好東西，換不到生活用品，分配到的布料不夠做我的衣服，所以我就先穿著之前的了……”

或許之后要好好的看一看信仰白霧的城邦了，竟然還有衣不裹體、食不果腹的地方存在，實在是太過失職。

來自那個令人尊敬的古老國度，塞爾習慣性的希望讓所有自己人都過上好日子。

“能不能告訴我，你的信仰？”塞爾問道。

“我信仰的當然是偉大的白霧。”他一邊說，一邊看向了派克，“我們從小就受到了白霧的庇佑，城邦里的每一個人都信仰白霧。”

“在沃爾城邦也有二十幾個超凡者。他們的強大，你應該見識過了，為什么你不想稱為白霧教派的超凡者？”塞爾問道。

這是大主教不應該也不可能知道的消息，派克差異的朝著他看了一眼，只能當作是神靈將這件事告知了他。

“因為，因為——”

他的身上滲透出黑色的液體，發出一股惡臭的味道，他的頭發一邊張長，又一邊掉落。

他聲音沙啞的說道：“想，我很想成為白霧教派的超凡者，我真誠的信仰著白霧，感激著白霧……”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虛弱，有什么東西正在從他的身體里離開，并飛快逃竄。

而他的精神也在一瞬間萎靡，他的生命或許只剩下了最后幾分鐘。

派克感受到了他生機的流逝，試圖做點什么，卻又找不到機會。

他求救的看向塞爾，沒等他說出懇求的話語，已經聽到了來自塞爾的回應。

“既然你想成為白霧教派的超凡者，我已經向神靈稟報，希望他實現你的愿望。”

白霧從蘭迪的身體中彌漫出來，將他籠罩其中，生命不再消逝，倒是半空之中出現了一個慘烈的人聲。

因為無法再從蘭迪身上汲取生命的力量，那個人感覺到非常的痛苦。

蘭迪虛弱的躺在了地上，卻還是興奮的指著天空中：“他挾持了我……”

在他說話的同時，派克已經躍到了天上，身上濃密的白霧瞬間涌現，籠罩了整個沃爾城邦上空。

連塞爾都被這漫天白霧嚇了一跳，沒有料到派克的實力竟然如此深厚——他知道自己與派克之間的通道穩固而又龐大，卻沒有實際的概念，不知道真的動用這些力量的時候，能做到哪種程度。

天空之中，有個人影正在漸漸凝聚成人形。

塞爾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靜靜的等待著想要表現的派克為自己做著這一切。

他就蹲坐在蘭迪的身邊，白霧從自己的身上溢出來，圍繞在蘭迪的身邊，滋補著他的身體，讓他重新清醒了過來。

“我之前在城鎮里勞作的時候，珍娜大嬸突然來找我，告訴我我的父母正在找我，她希望我趕快回家。

我發覺那位珍娜大嬸看起來體型和平時不太一樣，她的體型變得更寬，骨架變得更大，但是前面的肚子之類的部位卻變得平整了許多。

就像是——從男人變成了女人。

我覺得有些奇怪，但當時只有我一個人在那里，我很害怕，所以我選擇了逃跑。

或許是這個懦弱的行為遭到了白霧之神的鄙夷和厭惡，我很快就受到了懲罰，珍娜大嬸從后面抓住了我。

她撕碎了我的衣物，抓爛了我的肚子，從我的肚子里鉆了進去，又從里面將它縫好。

我能夠感覺到她融入了我的身體，她的四肢在漸漸和我的四肢融合，她的思想正在漸漸占據我的腦海，她正在取代我。

我的身體開始膨脹，被擠破的皮膚變得相當恐怖，所以我穿上了長袖，希望遮住那些位置的丑陋。

我想向派克先生祈禱，但是它總是阻止我；它不允許我繼續做白霧的信徒，害怕被神靈發現真相。

趁著它還算虛弱，我還有一點力量的時候，我回到了家，卻看到珍娜大嬸正在我家做客，和我的母親一起討論我的頑皮。

我害怕我的母親和我的一家人被那個怪物蒙蔽，變成我這個樣子，所以我拼盡了力量，沖了進去，將她打暈，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接著，您來到了這里，派克主教開始了無差別的掃描，它害怕我暴露，于是讓我來到了這里……”

聽著這個半大的孩子描述，塞爾能想象到她這段時間里承受的壓力，經受的痛苦和恐懼。

“我知道了。”塞爾說道。

蘭迪看著他，用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的精神問道：“您是白霧教派的大長官，能不能告訴我，我是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在他控制我身體的那段時間，我擁有思考的能力，卻因為他言語上的威脅，因為他讓我感覺到疼痛，就真的放下了我的信仰。”

塞爾看向了這個機敏的孩子，對他言語中的試探并不覺得冒失。

他搖了搖頭：“白霧之神很忙。他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只要你真誠的信仰他，他會感覺到的。”

蘭迪終于露出了輕松的表情，他也抬起了頭，看向天空。

周圍被派克帶來的白霧籠罩之后，塞爾有一種回到塞爾城邦的感覺，這些白霧從異鏡而來，在異鏡里匯聚了更多。

他能夠“看”到，那個“人”將自己匯聚起來，漸漸的有了個人樣，卻被白霧組成的牢籠禁錮在中間；它試圖從異鏡逃離，卻發現在異鏡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他試圖重新四散開，將自己幻化成了一縷煙，朝著不同的方向沖了出去；卻又因為白霧化得更散而慘遭失敗，在這些煙被吞噬部分之后重新組合。

發現無法沖出去之后，他終于化成了實體，落了下來。

就和之前別扭的蘭迪一樣的體型。

他落在了派克的跟前，和他面對面站著，憤怒的大喊：“一定要戰斗一場嗎？我或許會被你留下來，但你保護不了你的所有居民，他們將有人死在我手中！”

派克毫不理會他的話語，而是相當淡然的拿出了一張畫像。

那是塞爾交給他的，用來辨認的畫像，上面是塞爾大主教的敵人，那就是整個沃爾城邦的敵人，整個白霧教派的敵人。

只是畫像上那個人和這個人并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塞爾大主教，他似乎和畫像長得并不一樣。”派克猶豫的說道。

見自己被無視了，這個人相當憤怒，隨手一揮，一道雷霆朝著派克的頭頂飛了過來。

這道雷劈開了厚厚的白霧，于陰雨天氣中從天而降的雷霆沒有差別，直直的落在了派克的頭頂。

周圍的白霧在一瞬間被聚攏，周圍變得清晰了很多，這些變得更濃更密、已經開始流淌的白霧將那道雷霆阻隔下來。

看樣子，派克將白霧發展成了籠罩、探查式的能力，在正面戰斗上，他并不是很擅長。

這個人沒有試圖繼續攻擊派克，他朝著人群之中看了一眼，準備找個人質——雖然這并不符合他所在教派的作風，但是在這一秒，顯然是生命更加重要。

雖然只附身在那個小子身上，在這里生活了不過短短幾天，但他知道，這里的統治者并沒有視人命如草芥。

他環顧了一圈，沃爾的二十幾個超凡者站在他和普通居民的中間，想要一擊得手恐怕不太可能。離他最近的人正好是那個被他附身了很久的人，只是他站在了那個不明身份的人身邊。

雖然沒有見到過這個人出手，但對這樣的人他有著敏銳的直覺，于是他選擇了距離稍遠，卻防守最為稀疏的區域。

他并沒有多往那個區域看一眼，但是下一秒就朝著那片區域出手，朝著那邊的一個小孩抓了過去。

距離那個位置最近的是一位長發女士，她反應過來，超前一撲，試圖擋在那個小孩身前，只是速度稍稍慢了一步，小孩被他抓住了一只手臂。

他相當興奮的往后跳了一步，將抓住的小孩手臂往前一拉，擋在自己眼前。

另一只手早就準備好的匕首朝著小孩的脖子上比劃了過去，嘴里大喊：“放我一條生路，就是放他一條生路……”

他的話說到這里，忽然卡殼，無法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看到了手中抓住的那個“小孩”，竟然是一團白霧；再朝著剛才的方向看過去，那個小孩依舊站在原地。

他將目光投向了派克，過了兩秒，又看向了塞爾。

哪怕塞爾一句話都沒有說，一個多余的動作也沒有，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里，饒有興致的看著前方發生的這一切，就像是一個觀眾。

“我也是個可憐人，在自己的城邦被人排擠，被那群狠毒的人朝著環境最艱苦的地方追殺，被逼迫到了這里。

在逃亡的過程中，我受傷太重，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所以我偽裝成了路上看到的一個人，借此接近了那個少年。

我這副樣子，只能將他們嚇到去教堂祈禱，不可能幫助我，所以我才直接侵占了他的身體，讓他無法去教堂，為我療傷。

等我的身體恢復，我打算直接離開，離開他的身體，離開這個城邦……

我真的沒想傷害他。”

這個人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實在是讓人猝不及防，連派克都被他嚇了一跳，連忙看向了塞爾。

派克正想說點什么，卻發現塞爾的臉色變了變，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能改變容貌？”塞爾問道。

這個人變得輕松了許多，他確認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這個人對此感興趣，或許是想從他這里獲得改變容貌的辦法，以此完成自己的目的。

有利用價值，這是好事，這意味著不會輕易的被對方殺死……

他一邊思考著，一邊說道：“是的。步驟稍微有些復雜，如果你想學，我需要一段時間慢慢的教會你。”

“你是怎么變換容貌的？演示給我看看。”塞爾再次問道。

這并不是個太過分的要求，他一下子就答應了下來。雖然他變幻容貌靠的只是一個超凡物品，但是做一些布置和偽裝，假裝需要很復雜的流程，等這個人相信之后就能慢慢和他周旋，在這個過程中找到機會抽身離開……

這是個相當不錯的計劃。

于是他相當放心的將手放到了臉上，一邊撕下那層面具，一邊假裝使用超凡能力。

他的臉上閃爍起絲絲電流，非常響亮的聲音在他的周圍閃爍，他一邊思索著待會兒該如何展示變換容貌的復雜，卻發現在露出自己真正面孔的剎那間，對面那個人的眼睛漸漸睜大，身體漸漸繃直。

這種神情和動作，要么是看到了很久沒有見到過、甚至以為對方已經死亡的親人，要么是看到了尋找很久、立誓手刃的仇人。

他相當有自知之明，不覺得會是前者。

這個人究竟是誰？他的仇人太多，他已經無從猜測，但意識到這一點，一路逃亡的他馬上遵循著自己的直覺，化成了一縷煙。

趁著派克沒有布置白霧，他要馬上從這個危險的地方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