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還不起床，知道今兒是什么日子嘛！’隔壁房間傳來父親的呵斥聲。

‘哦。。。馬上就好。’

其實這個叫石頭的孩子早就起了，只不過一直不好意出去，因為今天家里要為他辦一件終身大事，雖說他年紀還不大，但羞恥之心還是有的。

石頭不是他的真名，他真名叫許凡，之所以起個小名叫石頭，是因為鄉(xiāng)下人都會給自己的孩子起個挺糟踐的名字，比如‘狗蛋’、‘大壯’之類的，據(jù)老人說起這種名字的小孩好養(yǎng)活，本來許家父母也準備給他起個阿貓、阿狗類的名字，但是村頭一個有點學問的李大爺說石頭他爹做的是殺生的行當，所以下一代的孩子起小名的時候不能帶有動物之類的名字，否則父子犯沖。就這樣，才起了個石頭的小名。

‘他爹，你說我們這樣去成嗎？按禮數(shù)也應該找個媒婆先去說說啊，我們就這么貿(mào)然的去了，是不是有點不合適？’隔壁傳來許母的擔憂聲。

‘找媒婆干啥！咱們之前是訂過親的，這次去是把這門親事提上日程。’說這話的正是許凡他爹，由于他排行老二，是當?shù)匾粋€殺豬的手藝人，所以村里的人都喊他許二屠，周圍幾個村但凡有個殺豬宰羊之類的營生均是由他來操刀，他做這個行當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一家人的日子過的談不上紅火，但也算是馬馬乎乎。

‘你也知道是之前，眼下可不一樣了。。。’許母見丈夫是直腸子，沒想透她話里有話，當下不禁把話敞開了說。

原來，今天許凡的父母是要幫他把小時候訂的娃娃親給談妥了，過幾年好找個日子把媳婦領進門，要說這女方是誰，說起來還真是羨慕死村里的人，不是別人！就是村頭張裁縫家的獨生閨女張靜。

這事還要從很多年前說起，那時候的張家還不像現(xiàn)在過的這么體面，由于沒有什么手藝所以生活過的很是拮據(jù)，周圍的鄰居對他們家也是多有救濟，而其中救濟最多也最慷慨的就數(shù)許家了。

后來兩家在有了孩子之后就約定，長大之后結為親家，一來表示兩家永遠交好，二來張家也有報恩之意。

可誰能想到富不過三代，窮不過百年，張裁縫并沒有一直靠左鄰右里的接濟過活，而是后來到鎮(zhèn)子上跟著一個師傅學了些做衣服的手藝，回到村里自己張羅了一個小店面，雖說地方不大，但是村上也就這么一家，這日子眼見著就紅火了起來。

自從張家日子過得稍顯富裕的時候，兩家之間的走動隨之也比以前少了很多，即便偶爾在一起吃個飯，敘個舊什么的，也顯的比以前生分了許多。

‘就這么辦吧，東西都買回來了，能不去？走，咱這就去張裁縫家，順便把石頭也叫上’許凡他爹堅定的說到。

‘叫石頭干啥，哪有說親的時候就把娃帶上的，這不合規(guī)矩。’許母一臉的不解。

‘啥規(guī)矩，張裁縫又不是沒見過石頭，怕啥？’許凡他爹十分的不以為然。

許母見拗不過丈夫，只能答應，一家三口草草的洗漱完就出了門，而許凡的小妹妹許英則在一邊湊著熱鬧朝他哄笑著：

‘二哥找媳婦嘍。。。二哥找媳婦嘍。。。’弄的許凡一臉赤紅，大哥許木則在自己房內(nèi)欣慰的看著這個弟弟，終于長大成人了。

曾經(jīng)的大哥是家里人的驕傲，在十六歲的時候被鎮(zhèn)上的一個木匠師傅看中，被收為徒弟。結果短短兩年的時間就學了一手的好手藝，各式各樣的家具都能打點，有時候還能自己琢磨出一點新鮮玩意，在第三年就藝滿出師了。

后來憑著學來的手藝四處給人干活做工，每個月賺的錢除補貼家用外還能余下不少。可惜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在一次幫別人家上房梁的時候，許木不慎從梁上摔了下來，房屋的大梁隨之掉落正好砸中他的腰部。

那次大哥雖然把命保住了，但是整個人卻消沉了，可以說他自己也知道隨著這一次的受傷，他一生的命運已經(jīng)被定了格。

村子本就不大，三人走了沒多久也就到了，但是讓許凡他爹奇怪的是一大清早，怎么張裁縫家門口就圍著些人探頭探腦的在往里面看著，只見張裁縫家的大門是敞開著的，遠遠望去隱約能看見院子里的空地上擺放著幾個挺講究的禮盒，禮盒正中間的扶手上還扎著一朵大紅花，頓時，一股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沒幾步路，許凡一家人就來到了張裁縫家門口，幾個圍觀的人回頭一看是許二屠，又見他沒穿平日里殺豬的衣服，手中還拎著幾樣紅紙包著的東西于是驚訝的問到：

‘老許，你也是給你兒子來說親的啊？’

一聽這話，許凡他爹證實了剛才自己的擔心，果然有人來上門提親來了，只不過不知道來的是哪家，也不知道是哪個村子的，許凡一家三口在眾人的圍觀下走進了張裁縫家的大門，張裁縫的老婆一看是許家人，手里還拿著東西，心中明白了幾分，一臉不冷不熱的把人招待了進去。

‘劉喜財！’‘劉缺德！’

許凡父子進入張家內(nèi)堂后異口同聲的喊到，只不過許凡喊的是‘劉缺德’，而許凡他爹喊的是‘劉喜財’，一時間劉家和許家人都僵在了那里，誰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情，都幫自己兒子說親也就罷了，竟然在同一天同一個時間來上門提親，這可真是有點太巧合。

劉喜財是村子上做藥材生意的一個買賣人，本來買賣藥材是一件好事，救人疾病，解人痛苦，雖然說不上是功德無量，但是做好了卻也可以造福一方百姓。而這個劉喜財卻偏偏是個掉進錢眼里的劣貨，他的藥材是真假摻著賣，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時間長了這周圍的人都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罵他缺德，所以村里的孩子就給他兒子劉全德取了個‘劉缺德’的外號。

劉家平日里仗著自己有兩個錢，從沒正眼看過村里的鄉(xiāng)鄰，感覺自己總是高人一等，說話恨不得鼻孔朝天。

而‘劉缺德’更是繼承了他父親的嘴臉，靠著家里有錢，身邊一直聚集著幾個小兄弟，經(jīng)常在村子里欺負別的孩子，還惡意捉弄一些行動不便的老人，那些被欺負的孩子只能偷偷的忍氣吞聲，并不敢告訴大人。而被捉弄的老人則憤恨的叫罵他們是‘頑劣子弟’，用劣跡斑斑來形容他在這個村子里的行徑那是一點都不為過。

‘呦？這不是許二哥嘛，怎么這么大清早的就來串門子啊？還拎這么多的東西，想置辦幾件像樣的衣服？’還是劉喜財先打破了僵局開口說了話。

他雖然看出了許家也是來說親的，不過臉上并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或者說他隱藏了驚訝的表情，這當然要歸功于他多年從商，世面見的多，反應當然也夠快。

不過他刻意將許家說成是來串門的可以說是用心險惡，至于說他們是來置辦衣服的更在是嘲笑許家平日里日子過的苦不拉機，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劉喜財這話在場的人都聽的明白，所以一時間氣氛變的有些濃烈。

‘不，不是來置辦衣服，是給我兒子提親來了。’許凡他爹被劉喜財?shù)囊环捳f的有些發(fā)怒。

‘提親？就你們倆？媒婆呢？’劉喜財故意裝做大吃一驚的樣子，還有意的往許凡他爹身后看了看，有意在尋找什么，顯然他是在找媒婆。

這時候許凡他爹才注意到劉喜財?shù)纳砗笳局晃恢心陭D女，身穿大紅色喜慶的衣服，手里還拿著個絲絹，一臉的諂媚，不用說，這肯定是劉喜財請的媒婆了。

‘張老弟，今天哥哥我來是想把兩個孩子的婚事定下來’許凡他爹說著把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并沒有理會劉喜財。

‘許二屠，你沒有說笑吧，提親這么大的事情，你也能馬虎？媒婆都不請就想這么對付張家閨女啊，這事情還沒一撇呢，你就這么對付著，要是真許給了你，還不知道你要怎么對待靜兒丫頭呢。。。’劉喜財一臉正色的說到，說完還有意的看了看張裁縫的老婆。

‘我們倆家之前是訂過親的，自然不需要什么媒婆，這你不會不知道吧？’許凡他爹反駁到，許張兩家訂婚的事情村里都知道，劉喜財還真一時語塞沒了話說，到是一邊張裁縫的媳婦冷不丁的走了上來陰陽怪氣的說道：

‘許二哥，之前說這話的時候孩子們都還小，當時我們也就是一句戲謔之言吶，您怎么就當真了呢？’。

許二屠一聽這話，臉上立時有些掛不住，這明擺著是要退婚啊。。。

而站在一邊的許凡再傻也能聽出這話外之音，一時間也感覺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鼻子不禁又些發(fā)酸。

‘二哥，來來，東西先放下，坐下先喝口茶，我家那丫頭能鬧騰的很，平日我都管不住她。石頭能看上她那也是我們長輩之間的緣分，咱們且不談這親事成不成，可不能把咱們兄弟的情分弄生分了。’張裁縫話中有話的說到，這樣一來可以說是拒絕了許家的提親，二來也幫許家圓了個面子。

許張兩家人就這么有一句沒一句的扯著，各有各的心思。

誰知道就這么會工夫剛才還呆在一邊的‘劉缺德’不知道什么時候偷偷的拿起了許二屠帶來的禮物，裝模作樣的看了一來，還送到鼻子上聞了聞，裝做一副詫異的表情轉(zhuǎn)頭向許凡說到：‘這里面裝的是啥啊？怎么一股子豬騷味？’。

許凡平時最討厭別人說他爹是殺豬的，雖然這門營生也是個手藝活，也能養(yǎng)活一家子，但是在他的眼里還是感覺低人一等，是個說不出口的行當，而‘劉缺德’這個時候當著眾多人的面說出來，更弄的許凡是面紅耳赤、怒不可遏。當即站起身來沖著他開口罵到：‘劉缺德’，別仗著你家里的幾個臭錢在這看不起人。’

許凡正罵著，感覺背后傳來一陣陣小聲的議論。。。

原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剛才站在門口的左鄰右里都已經(jīng)進了張家的大門，這個時候都圍在張家的內(nèi)堂外呢，而張家人拒絕提親的那段話正好被聽了去，只見他們一個個的對許凡一家指指點點。。。

看到這一切，許凡感覺自己像個小丑一樣被人盯著，在強烈的自尊心下眼淚奪眶而出，透過淚水看到的眾人更是一張張扭曲變形的面孔，他當即大吼一聲沖出了張家的大門，朝村口瘋狂的跑去。。。。。

許母見兒子跑了出去，一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就要追出去，卻被許凡他爹一把拉住說到：‘讓他一個人呆會吧。。。’

許母不忍心的看著兒子遠去的身影，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