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瓏父女以及張根生，還是進了城主府。

張重不與他們相見，口鼻蒙著布，隔著門與他們說話：“村里的人，還有活著的嗎？”

他聲音極啞。

張家村的人，都是他的親人。

可現在，大概是都沒有了吧。

張根生見到張重，那憋了一路的委屈，終于再也憋不住，號啕大哭：“除了礦上還有幾個人活著，在村子里的人，都沒了……嗚嗚嗚，全都死了！”

他娘為了救他，被殺了。

他爹斷了一條腿……身后有追兵一路追殺，他爹為了救他跟林瓏父女，硬是拖著殘破的身體拖攔追兵，也死了。

他現在都記得，他爹死的時候說：“根生啊，爹這輩子，也活夠了。現在你娘也走了，她平時離不開我，我也想她了……我要去陪你娘了。你記得，爹不是不愛你，可爹斷了一條腿，血也快流干了，爹不能連累你啊。好兒子，你要好好活著，有機會，找到你邊關的大哥，你一定要找到他。”

當年被隔壁村的花婆子換走的親兒子，一定要找回來。

以后，就是他們兄弟倆相依為命了。

可憐兒子長那么大，他這個當爹的，卻一眼都沒有見到過。

造孽啊。

他爹說完這種，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著他們離開，林家父女含著淚把張根生拖走。

再后來，張根生沒敢回頭，他怕一回頭，他就走不了了。

爹死了，被那些人殺了，割下了頭，掛在了樹上，身體隨便扔在路邊，給狼吃了。

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第二天，他們返回去的時候，看到了他爹死不瞑目的腦袋。

不遠處，還有兩只狼把他爹的尸體，啃得支離破碎。

張根生當場號啕大哭，但也沒辦法。

挖坑就地葬了父親后，張根生磕了頭，掌間，卻一直用力握著他爹生前最喜歡的旱煙嘴。

煙嘴是用柳木做的，耐燒。

他爹喜歡。

平時沒煙絲的時候，用樹葉子也能抽抽。

可現在，只有這個了。

聽到這里，張重久久的沉默著，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末了，又在張根生的眼淚中說道：“別哭了，村長叔去得從容。你接下來，要好好活著，還要找到你哥。哭哭啼啼的，不像樣。”

張根生不哭了。

他用力抹了眼淚，紅著眼圈，聲音沙啞的問：“張重哥，你怎么不跟我們見面？你怎么了？”

林瓏已經洗澡，換好了衣服。

之前乞丐婆似的女子，這會兒一打扮，瞬間讓人眼前一亮，連一直歪斜著身子坐著的裴玉良都挺直了脊背，狠狠多看了幾眼。

林瓏的美，是帶有攻擊性的。

眼睛還是藍色的，一看就是大宛人。

裴玉良看到這雙眼睛的時候，頓時又愣了下，然后臉色跟沉落。

“裴城主，林瓏是我們的朋友，這次若不是她護著，我也就死了。”張根生連忙說道，他要護著林瓏。

但裴玉良不信，冷笑：“她這形態，一看就是大宛人！你們張家村身處兩國邊境，大宛人有多兇殘，你不知道嗎？大越也不是沒女人了，你為什么非得要找個大宛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他這話說完，林瓏先怒了，呵呵一聲冷笑：“你放屁！大宛人就沒好人了嗎？再說了，我都拋棄大宛，跑到你們大越了，這還不能表明我的誠意？”

“有什么誠意可表？你今日能拋棄大宛，明日也同樣能拋棄大越！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你！”

林瓏氣得沖上去想揍他，裴玉良也擺出了架勢，張重隔著門，制止兩人，“林瓏是嬌嬌的師姐，林瓏的父親，是我們的師叔。裴城主，她不是壞人。”

一句話，惹得裴玉良瞪了眼。

好半天，才咬牙切齒一句：“好你個張重，既然是你師姐，你剛剛為什么不出聲？看我們要開打了，才出聲，你什么意思。”

張重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他啥也沒有。

果斷說道：“林瓏，我現在可能中了鼠毒，所以暫時不能與你們見面。”

林瓏顧不得理會裴玉良，臉色變了：“可有大夫查過？”

“說是要等五天，才能確定是不是。”

五日？

五日過去，萬一這鼠毒是真的，整個城主府都要遭殃。

“你等會兒，我去找我爹。”

林瓏跑了，去找林老頭。

裴玉良氣呼呼的，感覺自己真是上了賊船了。

他盯著眼前緊閉的房門，問張重：“你小子，剛剛是故意的吧？那林瓏一看就是異域人，她這個樣子，但凡被發現，連我都要被扣上通敵的帽子。”

張重坐在不見陽光的房里，很是冷靜：“你通不通敵，都無關緊要。你都要反了這個朝廷了，何必管那么多？”

裴玉良：……

娘的！

這天沒法聊了！

且不管云雀城是不是真的有了鼠疫，或者有了癆病，京城那邊，也終于得到了鄭玉青死亡的消息。

鄭國公氣得砸了一壺酒，胡子都在哆嗦：“她是真敢，她是真敢啊。別以為我不敢殺她，她就真敢動我的人。”

國師衛介與他座位相鄰，這會兒懶洋洋看他：“殺都殺了，你覺得她敢不敢？看來國公爺這宴，也沒心思吃了，不吃我可就走了。”

搞什么玩意！

他回去陪著貴妃不香么？

何必在這里跟這糟老頭子一塊吃飯。

他其實是不想來的，不過想了想，還是來了……幫著貴妃打聽點消息，也是好的。

“國師且慢。”

鄭國公咬牙，把衛介喚住，“國師神通廣大，能不能幫我算一算，我這輩子，還能不能有兒子？有幾個。”

他問的低沉，還有點變態。

衛介無語。

視線瞧著他有點肥胖的身子，還有那張老樹皮似的臉，跟黑老鼠似的……也實在想不明白。

明明長得挺肥，臉上怎么就不長肉呢？

“你會有兒子的。”

衛介隨便掃了一眼，扯謊說，“不止有一個，一胎生三個吧！”

他想到了大小姐，就是一胎懷三個。

嗯，這個也扯三個好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時候這老小子生不出兒子，死了下地獄，都不得安生。

這挺好。

衛介倒是不怕鄭國公，他是江湖人士，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沒誰能困住他。

也就，金貴妃了。

那個女人，他得救出來。

“國師真是神人，那就借你吉言。”鄭國公一瞬間榮光煥發了，“不管如何，蘇嬌嬌，一定要給我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