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在懷仁坊死于貓妖的尸首都在這里了,再過兩日,就要送入大理寺核驗而后交還家屬入葬了。”李奕臉上戴著白色方巾,打開坊院的庫房大門。
“這里死者都是什么身份?”容昊問道。
“四名平民,兩名富商,沒查出什么相同點。不過各坊死者中身份顯赫者倒有些共同點。”李奕微頓,聲音略輕了一些才繼續道:“都牽扯如今朝堂之爭。”
容昊會意,如今朝堂之上,楊柱國一手遮天,武將派系視之為當世奸臣,雙方明爭暗斗不止。
三人走進屋內,六具尸體皆是蒙著白布,容昊將白布一一扯開,死者赤身裸體,身上的傷痕看著觸目驚心,皆是五爪當胸抓下,骨肉破碎,新近死去的尸體皆是露出肝臟,而早些時候枉死的人皆是內胸腐爛,發出陣陣臭味。
尋常人見了這番場景就算不大聲尖叫,也得是心底發顫,雙腿發軟,可場中三人卻皆是神態自若。
該隱只是略略掃了一圈后便坐到了一邊太師椅上,從袖籠里取出一個精巧的食盒,拿出一塊鮮花餅,細細地品嘗起來。
他這享樂的性子,讓他在任何環境里都要找個舒服的姿勢活下去。
“此時此地,你是怎么吃得下去的?”李奕看著該隱忍不住問道。
洛陽城內如今胡人不少,可是李奕總覺得該隱與那些貪婪的胡人不同,相貌英俊,身材高大,開了一家胭脂鋪卻從來不見他招攬生意。
坊中不少女子都對這么個藍眼胡人心生愛意,他卻偏偏整天跟在容昊身后。
莫非是有龍陽之好?
該隱低沉磁性的聲音將李奕從胡思亂想中拉扯出來,“你不懂,于我這樣的人而言,這樣的地方才是進食的最佳環境。”
該隱的鼻翼微動,曾經令他愉悅的血腥氣味順著鼻腔沖入腦中,勾起他的往昔回憶,無數幅畫面在腦海中飛過。
如墨的雨夜里,村民的哭號,神官的怒喝連同騎士揮舞的重劍組成最后記憶里的最后一幕畫面,懷中黑發女子的無奈呢喃,“別再殺了……”
而后的記憶是痛苦與暢快的怒吼,緊跟著陷入黑暗。
再也找不到她了。
曾經熱愛的血腥氣味化成了一只可怕的,瘆人的手掌,順著鼻腔,食道直伸入他的腹中,使勁地握住了他的心臟,像是要將他的心臟捏成碎片。詛咒被觸動,窒息的痛苦從心臟處浸染開來。
肩頭被人輕輕一拍,一股柔和的力量化入該隱體內,消解了他的痛苦。
“你沒事吧?”容昊知道他體內的詭異封印,一邊為他消解痛苦一邊關心道。
“你是吃嗆著了嗎?你看你人高馬大的,怎么那么愛吃鮮花餅?”李奕整理好尸首疑惑地走了過來。
該隱擺了擺手,“咳咳,查出來什么嗎?”
“和之前看到的一樣,一爪掏心,胸前肋骨齊斷,這般駭人的手段確實像妖邪所為。”李奕回道。
“問題就出在這兒。”容昊皺著眉,回身將一具尸體平攤到了地上。
“有什么問題?”李奕也站了起來。
“太刻意了,貓鬼素喜人之心臟不錯。但是,都是切胸竊心,傷口不細查幾乎看不出來。
哪里會有這般的大動作?”容昊掀開白布,尸首胸前的傷口太過可怖。
“所謂鬼怪,就是異于造物主的設想而不容于天主之物。
鬼怪為了能夠長久生存,一定會盡量避免留下馬腳,像這樣暴烈行事的,倒像是個剛剛脫離蒙昧的野人。”該隱緩緩拂過可怖的傷口,手指染上烏黑色的鮮血。
真是奇怪,自她死后,曾經那么喜歡的東西,如今看來只覺得作嘔。
李奕微微蹙眉,“他已作案百余起,若真是個剛脫蒙昧的妖胎又怎么可能呢?”
容昊與該隱似有所感,一同回過頭去,看向停尸房門外。
李奕卻依舊對著尸首摸摸索索,他將手伸入傷口之中,將陷入傷口內的幾根碎骨斷處又摸了一番,猛地驚醒,“這傷口斷處光滑無痕,干凈利落,倒不像是妖怪的骨爪之類所為。”
“哦,那么李大人,你以為是何物所為呢?”門外有人出聲詢問,聲音醇厚悅耳。
“很可能是鐵制器具,看來不是貓鬼所為,而是有人做鬼。”李奕一雙慧眼如炬,思路清晰后,即刻查出了之前遺漏的線索。
“你看,可是這雙鐵爪?”男子落地無聲,緩步來到李奕身前,一對精鐵打造的鐵爪遞到李奕眼前。
鐵爪上黑色的血斑早已干涸,兼雜點點碎骨。
李奕頓覺渾身戰栗,冷氣順著他每寸肌膚的每個毛孔直鉆入體內。
他緩緩抬起頭,只見眼前男人一身紫色官袍,白面無須,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正促狹地望著他。
男人身旁立著六人,面上無悲無喜,室內無風無雨,一名近侍卻為他撐著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