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陳逸頭也沒回，回的一句話更是讓邱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三分鐘。”

“已經過了三分鐘了。”

邱田聽了一愣，不解地問道：“三分鐘？陳小哥，這是何意？”

“快，快找一下玉娘！看她有沒有落水！”陳逸一把抓住邱田的胳膊，大聲求道：“溺水之人最多堅持十分鐘！否則便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她了！”

“分鐘”這個詞實在是陌生，邱田完全不能理解。但是對方的目的倒是很清楚，就是要快點找到蘇玉娘，就算已經溺水，也要盡快找到。

但這會兒的江面上，就跟一大鍋煮熟了的餃子一樣，到處都是人，有些在撲騰求救，有些四肢伸展、面朝江底，有些則被江水沖往下游，哪里還能找到一個小姑娘的蹤影？

陳逸沒有功夫繼續廢話，只用雙眼一點一點地在江面上尋找，一邊回憶著蘇玉娘之前身穿的米黃色比甲外套，一邊在心里繼續進行著死亡倒計時。

時間已經過了五分鐘，如果蘇玉娘是一開始就落水的話，那生還的希望就像不斷滴落的沙漏一般，正在不停地降低。

指望她會游泳？那當然是不可能的，這可是“沾衣裸袖，即為失德”的大明朝。女子出個門還要帶面巾的時代，什么時候輪得到女子下河脫了衣服游泳？

這就跟問林黛玉身體那么差，為什么不去健身房一樣荒謬！別說女的了，就連男性也不一定都會游泳。

陳逸的一顆心漸漸下沉，仿佛就跟那在江水中不斷下墜的蘇玉娘的身軀一樣。

這時馬彬與另一名百戶帶來的五十名錦衣衛已經合龍包圍，幾乎八成數量的教匪要么跳入了江中，要么在岸邊瑟瑟發抖，不敢下河涉水冒險。就算跳入江中的，要么被浪濤卷入，要么被江防巡檢司的船只給逼了回來。只有幾十個反應快的，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見勢不妙，朝著人少的方向四散逃去，跑到了防守沒那么嚴密的東面密林之中。

時間已經到了大約七分鐘，即便是千般不愿，陳逸也不得不接受現實。如果蘇玉娘已經溺水，那……多半是沒得救了。

“如果之前自己的計劃能再周全一點……如果能給呂財提前打個招呼……如果第一次見那魏堃龍的時候，就強行要求對面將蘇玉娘先釋放……會不會就……”越是懊惱，越是自責。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自己引起的，惹人仇恨、招來殺手，都是因為自己在剿滅教匪的行動中出了大力。蘇玉娘完全就是被誤傷，而原因也異常可笑：僅僅是住在自己隔壁而已。

陳逸無奈搖頭，仰天閉眼，耳中卻傳來的一陣劃槳的聲音。

那是一艘只有幾十料的小型槳櫓快哨船，隸屬于朝廷江防巡檢司，船頭站著幾個水營官兵，正不住地朝這邊吆喝著什么。

喊的什么陳逸并不關心，但當他睜開眼睛，看到那甲板上一動不動躺著的軀體時，瞳孔驟然一縮。

完全沒有任何猶豫，他就朝著水邊奔去，連邱田在身后的呼喊也置之不理。

又蹬又爬帶狗刨的姿勢上了船后，陳逸更是做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舉動。

他徑直伸手，朝著姑娘的軀體摸去。

先是飛速地探了一下頸總動脈的搏動，發現已經沒有了心跳，然后看了下蘇玉娘的狀況，只見她渾身濕透，雙目緊閉，面色青紫，嘴唇發烏，胸膛已經沒有了任何呼吸的跡象。更麻煩的是，瞳孔已經有開始散大的趨勢。

陳逸跪在她的旁邊，先用左手放在前額，再用右手手指放在下頦的骨性部位，使頭部后仰并抬起下頦、張開嘴巴，這是為了開放氣道。

與此同時，還檢查確認了口鼻有無異物，而且注意避開了按壓頸部、以及下頦下面的柔軟部分，因為這可能會反過來阻塞氣道、導致呼吸不暢。

一套動作下來，毫不拖泥帶水，用了不到五秒鐘時間，就做完了準備工作。旁邊甲板上站著的江防巡檢司水兵還想阻止，不知道這個身著飛魚服的少年要準備干嘛，然后就大吃了一驚。

只見他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蘇玉娘的鼻子，深吸一氣，便嘴對嘴地懟了上去。

水兵剛把這小姑娘撈上來的時候，就試探了她的鼻息，認為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完全是因為之前馬彬過來交涉的時候特意交代過一句，要注意教匪之中的一個少女，才將這具“尸體”拉上了船來，但沒人認為還有人能夠將她救得活。

況且這種姿勢……已經是完全至男女大防于不顧了，如何不令人遐想？這算是“救人”嗎？

這時緊跟在陳逸后面、半截身子還泡在江水里的邱田也驚了，這是要干嘛？這……好像也算侮辱尸體啊！陳小哥你是跟尸體過不去了嗎？這回連帶著嘴都用上了？

陳逸渾然不理其他人的嘈雜，一邊朝著蘇玉娘的胸腔吹氣，一邊用眼角余光觀察著胸部的輪廓。

第一口幾乎不怎么吹得動，但第二口氣的時候，阻力就小了許多，已經能明顯看見胸部開始隆起。停止吹氣、松開嘴巴之后，又能見到胸部往下微微塌陷收縮。

這至少說明，氣道目前還算暢通，人工呼吸或許能起到作用。

他之所以沒有采用民間常用的“后背控水法”，是因為那根本就是錯的。

有許多不懂急救的外行人，發明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法子。比如以求婚的姿態單膝跪地，頂著溺水者的腹部施壓控水；比如倒背著溺水者滿大街跑，倒立控水；比如掛在樹上搖晃，或者是放在牛背、馬背上，然后給牛馬的屁股一鞭子，讓牛馬跑起來顛簸，以使得溺水之人肺部嗆入的水流出。

但這就是緣木求魚，因為水不是阻塞氣道的異物，胃內容物才是。

那些民科法子要是把胃里的東西擠了出來，再卡到了呼吸道之中，本來能救活的人也死翹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