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折騰了三天三夜,那“白蓮教匪”愣是連根毛都沒找出來。
戲班子從上到下,更是被逼供弄得半死不活。他們是王府之中豢養的團隊,比外面臨時請來的本來就要可靠得多,但事涉千歲安危,王府上下是絲毫也不敢怠慢。那死了人的戲班當中,剩下的諸人自然是被拷問的第一對象。
從戲班班主口中得知,那一男一女是在兩年前就加入的,一直以來從未發生過什么爭端。男的是個忠厚老實的角色,一棍子敲不出個屁那種。而那女的容顏嬌美,外帶還有一身據說是天生的軟骨功夫,一路周游表演下來,給戲班子掙了不少的銀子。
后來王府要買一個戲班子自己關起來用,他們才機緣巧合地搭上了這條富貴路。
哪知道那二人居然是殺人犯?而且個頂個的武功高強,連王府的衛士都沒有把他們攔得住?
當初負責招徠戲班的管事太監被打屁股打了個半死,據說三天過了都還不能下地走動。
而且荊王還讓衛司武官關上了王城各處大門,除了知州鄭夢禎以外,任何人都不得進出,硬生生地把王府查了個底朝天。
就連受邀赴宴的馬副千戶也不例外,因為有可能牽扯到教匪大案,所以這幫錦衣衛一樣以“協助查案”的名義在王府待著。當然這全怪馬彬官職太低,要是個指揮同知什么的,荊王反倒不好以宗室的身份造次。
至于陳逸……他倒無所謂。
又不用上班,又有人管飯,吃得還不是一般的好,這種帶薪假的美事最好天天都來,他哪里有什么好介意的?
那王府護衛指揮使司千戶曹銳,看上去一副兇巴巴的樣子,但居然是個懂得投桃報李的人。
要不是陳逸發現伶人跳樓并非自殺或者意外,那兩個武藝高強的賊人說不定還要繼續潛伏在王府之中。要是讓他們多待一段時間,會發生什么事情……誰也不敢保證。
于是其他十二名錦衣衛、甚至連馬彬這個副千戶都沾了陳逸的光,王府每日都送一堆大魚大肉山珍海味過來,讓陳逸想到了跟邱田結交之后,在客棧那段時間的幸福生活。
至于其他賓客,也跟他們都住在相鄰的客房之中。每日見那些硬菜流水般地送進校尉們的住所,一時間已經有人心里不平衡、開始發起牢騷了。
第三日晚,菜蔬剛剛端進來,小院內已經滿滿當當地擺了三桌。
“這怕是又吃不完啊,再吃下去,是不是得去東壁堂開點健胃消食片?”
陳逸一邊感嘆大明宗室的奢侈,一邊聞著菜肴的香氣,同時還摸著已經消化不良的肚皮,還沒開吃就打了一個嗝。
“陳小哥倒是好胃口”,一個聲音在院門響起。
眾人轉頭一看,大都不認得對方,但陳逸和馬彬卻認識。
“李兄,你也在這兒?”
說曹操曹操到,來的剛好就是東壁堂的李建元。
對方先朝馬彬等人行了一禮,然后說道:“我和家父已經來了三日了,千歲此前大怒,禁止任何人等外出,所以我也只能待到了現在。”
陳逸沒有回話,反而把李建元拉到了桌旁,然后強行往對方手里塞了一雙筷子:“這兒菜不錯,多吃點,別客氣”,好像做東的不是荊王爺,而是他這個校尉一樣。
李建元苦笑道:“最近沒啥胃口。”
“咋了?”他馬上問道:“擔心醫館的事?”
對方搖了搖頭:“那倒不至于,醫館還有掌柜和家中管事操理,只是……”
看這欲言又止的樣子,陳逸干脆往飯碗里夾了幾片綠色蔬菜,放著一堆葷菜看也不看,就端著碗把李建元拉到了門外,開始說起了悄悄話:
“李兄,令尊不是一向與千歲交好嗎?今日卻顯得如此為難?”
“唉,我先說清楚,此言并非不尊”,對方很是謹慎,先給自己疊了個甲,然后才說道:“千歲當然不會將家父鎖入王城禁止外出,更不會懷疑與賊人有什么關聯,就是一直朝家父求藥。”
“求藥?千歲病了?”
“正因為沒病,這求藥一事才顯得難辦。家父此前也是頗為犯難。我剛才吃不下飯,出來溜達,路過之時聽到小哥你提到醫館,才過來一看。”
“沒病?沒病吃什么藥?是藥三分毒啊。”
“沒病的時候吃的藥……自然是……”李建元覺得實在難以開口,只能選擇閉嘴。
陳逸這會兒才大概明白了。
這大明朝的老朱家嘛,喜歡些什么仙丹靈藥,算是家族傳統了。吃藥都算好的,前面還有個“玄都境五雷大真人”的皇帝想要修仙呢。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千歲爺估計是覺得……一個蓋配二十八個茶壺有點“獨木難支”,想找李時珍配點兒虎狼之藥,以便延續大明宗室血脈。
要么想要松喬之壽,要么想要夜御十女,身居高位又沒有多少實際權力的人,不追求這個,還追求什么?
這合理嗎?很合理啊。
不過此時可千萬不能露出什么揶揄偷笑的表情,連表示一下羨慕都是大不敬,陳逸只能故作關切地問道:“那令尊和李兄你……便是為此事煩惱?”
李建元點點頭:“家父一生行醫,活人無數,卻被當成道士方士一般的角色。午間時分,與千歲甚至起了些許爭執。”
“啊?這又何必呢?”
“家父回來后,直言當年在太醫院就頗受方士之流排擠,如今回鄉開館,想不到還要經歷此等事情,一急之下,便……”
李建元正準備嘆氣,一口氣還沒出來,就聽到聲音從遠處傳來:
“千歲駕到!”
一眼望去,傘蓋、斧鉞各色各樣,跟戲班子也差不了多少。
“自己家里面,還搞這么大排場”,陳逸剛在吐槽,卻一把被李建元扯了過去。
“見千歲要行大禮,陳小哥可萬萬不能失儀!”
對方知道他是個平頭百姓,最近才當上了校尉,肯定不清楚皇家的規矩。要是沖撞了王爺,那有幾條命也不夠花的。
隔壁小院的大門也立時打開,李時珍從中走了出來。
“快,快跪!”眼見親王一張越來越近,李建元著急地催促,然后自己已經跪了下去。
陳逸心中還有些不自在,自己可從來沒給任何人跪過。就算是穿越之前,自己也是長在春風里、生在紅旗下的新時代少年,自己父母也是城市居民,從來沒讓他跪過。
但形式比人強,這種時候裝漢子,那就真的要“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了。
然而荊王過來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陳逸二人,而是直接上前扶起了李時珍。
“神醫,上次孤說的藥,神醫可有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