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成化六年,川南臨水縣縣令張唯買下了含翠湖邊的老龜背,準(zhǔn)備把自己的祖墳遷過來。他聽風(fēng)水先生說過,這地方天、地、人三脈合一。誰把祖墳遷到這里,準(zhǔn)就可以飛黃騰達(dá),兒孫代代富貴。可就在他開挖老龜背的時候,老漁民白三爺卻不愿意了。
白在爺年近六十了,是個浪里行船的好手,在百姓眼里德高望重。他找到張縣令,勸道:“老爺,這老龜背是神地,老輩子的人都說這下面藏著一只千年神龜,它保佑著咱這里不旱不澇,百姓安居樂業(yè)啊。這地方一動,會遭老天報應(yīng)的!”
張唯哪有心思聽這個,他讓衙役把白三爺趕出去,立即動手開挖老龜背。很快,老龜背上面的土層就被挖開了,可土層下面竟然出現(xiàn)了一塊平整的黑色石頭,上面有一道道裂紋,衙役們向四周探去,沒有找到這塊石頭的邊際。張唯讓人找來幾個采石匠,讓他們把石頭鑿開。
采石匠們先在石頭上試探著打了一個洞,誰知從洞里面竟然冒出一股鮮紅的液體來,采石匠們害怕了,誰也不敢再動。張唯來到石孔面前,用手抹了一下流出的“血”,聞了聞,對采石匠罵道:“虧你們一年到頭采石頭,連石頭縫里的帶鐵銹的水也認(rèn)不出來?都給我繼續(xù)十活!”
幾個石匠只好又鑿了起來。張唯得意洋洋地看著,突然腳下顫了幾顫,坑邊上的土“沙沙”地往下滾,采石匠們?nèi)拥艄ぞ呔团堋埼獾闷瓶诖罅R,罵著罵著,他突然覺得身后有股熱氣直沖他的脖子,便回頭一看,這下呆了,他的腦后竟是一個沾滿泥土的怪物腦袋,那腦袋比碌碡還粗,一對眼睛有拳頭大小,眼神里充滿了憤怒。張唯抱著腦袋從土坡上滾了下來,怪物的整個身體也露出了地面,原來是個背甲方圓十五六米的老龜,水正從它的身下源源不斷地涌出來。幾個衙役拖起昏迷不醒的張唯,沒命地向遠(yuǎn)處跑去。
大家退到了湖堤上,張唯醒了過來,他知道自己這簍子捅大了。含翠湖三面環(huán)山,一面正對著臨水城,只要漲水,必然會沖到縣城里去,湖堤年久失修,根本就抵擋不住大水。他慌手忙腳地吩咐手下趕緊去各村招呼百姓前來護(hù)堤,自己偷偷跑回衙門,帶著家眷細(xì)軟逃走了。
樹倒猢猻散,那些兵丁衙役也是四散奔逃。看著滔天巨浪朝湖堤涌過來,剛才看熱鬧的老百姓們?nèi)蹲×恕?
這時,從人群巾站出一個人來,高聲喊道:“大家趕緊敲響銅鑼、燃起篝火,招呼全城百姓前來護(hù)堤啊!”大家一看,喊話的正是白三爺,大家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立刻忙活起來。時間不長,湖堤上已經(jīng)黑壓壓地站滿了人。白三爺站在高處,大聲喊道:“鄉(xiāng)親們。水勢太猛,大家趕緊下水打樁,加高湖堤,晚了,臨水城就完了!”
大家都忙碌起來,這時的含翠湖已經(jīng)變了一個模樣:到處是泛著泡沫的臟水,里面裹挾著淹死的牛羊和田鼠的尸體,東奔兩突勢不可擋,湖面上空陰云密布,狂風(fēng)突起,被張唯挖開的老龜背的位置像開了鍋一樣,涌出的水翻騰起十幾米高。浪花里有一只碩大的烏龜冒了出來,它那沾滿綠苔的頭上,一對眼睛似乎在噴吐著怒火。背上還插著幾根石匠沒來得及拔下的鋼釬。這巨龜順著疾流在水面上橫沖直撞,爪子和龜殼碰到的地方,房倒屋塌。尤為恐怖的是,現(xiàn)在它正沖著在水里打樁的兒卜個小伙子沖了過來!可水里正在拼命干活的小伙子們并沒有察覺到危險的來臨,大家的呼喊也被風(fēng)浪聲蓋住了!
干鈞一發(fā)之際,白三爺跳上一只小木船沖了出去,他輕點(diǎn)長篙,借力行船,小船像一條白鰱一樣在浪尖上跳躍,直奔老龜撞去,堤上的人們嚇呆了。就在靠近老龜?shù)囊粍x那,白三爺?shù)拈L篙奮力一點(diǎn),小船側(cè)舷貼著老龜?shù)哪X袋劃了過去。船幫狠狠地撞了一下老龜?shù)哪X袋,老龜被激怒了,它掉轉(zhuǎn)身子,向白三爺?shù)男〈啡ァ3弥@個時機(jī),水里的人爬上了岸,大家一邊繼續(xù)加固湖堤,一邊提心吊膽地看著白三爺?shù)男〈0兹隣敳换挪幻Γ室庖淆敹等ψ樱〈屠淆數(shù)木嚯x時遠(yuǎn)時近,直到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爬上了湖堤,白三爺這才掉轉(zhuǎn)船頭,沖上岸來。老龜看了看岸上,停了下來,身子“呼”的一下沉了下去,在湖面上留下了一個大大的漩渦。岸上的人緊緊圍住了白三爺,一個小伙子問:“白三爺,您老歲數(shù)大,知道這老龜址怎么回事嗎?”
白三爺搖了搖頭說:“聽上輩子人說。老龜背這個地方是個水眼,這個老龜就趴在水跟上,靠著吃水眼里的魚蝦過活,人們都說咱這地方旱澇保收,就是托了這個老龜?shù)母!6家詾檫@就是個傳說呢,誰知道還真有這么個東西,要不是張唯把它挖出來弄傷了,我尋思著它也許不會這么兇。”“白三爺,依您看,這水得漲到什么時候,那老龜怎么才能制伏它?”人們急切地問。
白三爺思忖一會兒,說:“要想不讓水再張,就必須堵死水眼,要堵死水眼,就必須制伏那只老龜。現(xiàn)在也顧不上它以前的功德了,大家準(zhǔn)備幾條裝滿石頭的大船,到時候堵水眼,至于那只老龜,我想辦法制伏它!”
當(dāng)天過午,白三爺把準(zhǔn)備好的東西搬到自己的小船上,里面有一只泛著黑光的大鐵鉤,拴在一根拇指粗的棕繩上。還有一口袋新鮮的豬肝,最后是他那把磨得锃亮的魚叉。白三爺對大家說:“我估摸著那只老龜就在老龜背那兒一帶活動,畢竟那里是它的家啊。那老龜折騰了這么長工夫,肯定餓了,釣住它不難,只要我釣住它了,你們派幾條小船去幫我制伏它,其他人立即去封堵水眼。”說完,白三爺跳上小船,直向老龜背的方向劃去。
白三爺小心地劃著船,來到了老龜背的附近,他把兩塊鮮紅的豬肝掛在鐵鉤上,順著水流放了下去,然后劃著小船慢慢前行,眼睛緊緊盯著船后鐵鉤垂下去的方向。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棕繩上沒有任何動靜,莫非豬肝掉了?白三爺慢慢拉起繩子。想換一塊新的豬肝。就在繩子拉到半路的時候,白
j三爺?shù)氖稚贤蝗灰怀粒铧c(diǎn)兒把他拉到水里,緊接著船后轉(zhuǎn)出一個大漩渦,繩子疾速地向水里鉆去,小船被老龜拉得在水面上飛馳起來。白三爺用腳抵住船幫,雙于抓住繩子,沖著岸上高喊:“我釣住它了,快動手!”岸邊幾條裝滿石頭的大船迅速朝老龜背方向劃來,人們拼命地向水花泛起的地方拋石頭。與此同時,岸上的小伙子們揮動長篙,幾條小船像箭一樣朝白三爺這邊沖了過來,十幾個精鋼打造的抓鉤搭在了白三爺?shù)拇稀4蠹矣昧ο虬哆叺姆较騽潱淆斊疵貟暝乩K被繃得緊緊的。劃著劃著,繩子突然松了,老龜忽地一下沉進(jìn)了水底。大家全愣了。白三爺快速把繩子收回來,等收到繩子的盡頭,他才發(fā)現(xiàn),鐵鉤竟然被硬生生咬斷了。他猛站起身來,朝其他船喊道:“松開搭鉤,趕快回岸上去!”說話問,一個巨大的
黑影叢他身后冒了出來,約十五只老龜晃動著堆滿皺紋的脖子,用腦袋狠命地一撞,白三爺?shù)男〈瑤缀踟Q了起來。白三爺晃了幾晃,便從船上甩了出去,“撲通”一聲落入了水中,那只老龜就朝著白三爺落水的地方一個浪頭翻過,白三爺消失在浪花里。再看那只老龜,前面的爪子上已經(jīng)釘上了那根鋼叉,一股殷紅
血冒了出來。自三爺?shù)纳碜訌睦淆數(shù)纳砗竺俺鰜恚蟠系娜藗冞B忙把白三爺拉了上去。只老龜已經(jīng)瘋了。貼著水面奔著大船沖了過小船上的小伙子掄著長篙迎了上去,轉(zhuǎn)眼也被撞翻了。老龜根本不去理會落水的那些輕人,直奔著白三爺站的大船沖了過來,轉(zhuǎn)眼工夫,老龜撞上了大船,大船猛地一晃。白蘭爺明白老龜是被他徹底激怒了,他抱起纜繩的一頭,從船上直接跳到了老龜?shù)谋成希牙|繩緊緊地纏在了老龜背上的鋼釬上。老龜更加狂怒了。使勁轉(zhuǎn)動著身子繼續(xù)撞向大船,白三爺大聲喊道:“趕快鑿沉大船,趕快鑿沉大船!”船上的人們明白了,白三爺是想用這條大船把老龜拖住,于是立刻跳進(jìn)船艙,“叮叮當(dāng)當(dāng)”地鑿開了船板。
大船的艙底出現(xiàn)了幾個大洞。大船上的人們都被旁邊的船接應(yīng)了過去,隨著大船漸漸沉下去,纜繩越拉越緊,人們招呼白三爺趕緊跳開,可白三爺卻凄慘地一笑,搖了搖頭。原來剛才在老龜狂怒的時候,因?yàn)閾?dān)心繩子滑脫,白三爺把自己和鋼釬緊緊纏在了一起,沒有辦法掙脫了!他的嘴角已經(jīng)滲出了鮮血,他拍了拍老龜?shù)谋臣祝f:“老家伙,張唯對不起你,可這里的老百姓沒得罪你啊。我白三用一條命換你一條命,也算對得起你了!”
大船沉了下去,老龜慢慢被大船拉翻了個兒,露出了白色的肚皮,它掙扎了幾下。也被帶了下去。
臨水縣得救了。張唯最終被抓回來,在含翠湖邊被處以極刑,以祭奠白三爺?shù)脑谔熘`。行刑前,新縣令指著湖面對張唯說:“就是你要強(qiáng)占老龜?shù)母C,才讓原本溫馴的老龜變成了吃人的惡魔,才讓整個湖邊成了一片汪洋,才讓白三爺送掉了性命。天怨人怒,人神共憤,你這是做了多大的孽啊?”張唯看了看湖面,發(fā)現(xiàn)老龜背那兒已經(jīng)變成了一座孤島。又驚又怕:“那老龜背怎么沒有被淹?它么……怎么自己升起來了?”
新縣令搖了搖頭,說:“那是老百姓們封堵水眼時堆起來的,那只老龜和白三爺就葬在了那里。從今往后,含翠湖再也沒有老龜背這個地方了。那個島叫做白-三--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