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袍中年男巫眼里的驚訝一閃而過，沉默著沒有辯駁。

在場眾人的反應，與他也別無二致。當事實擺在眼前時，反而沒有人出聲了。他們之前尋找時的小心翼翼、緊張，與后半段的不耐煩的情緒在此刻消隱無蹤。

雷吉納德的徒弟海曼與灰袍紅發女巫之前站在墻邊的酒瓶附近。當酒瓶膨脹與爆破聲愈演愈烈、并最終變成一具尸體后，他們也只是稍稍后退了兩步。

大抵對于占卜師們來說，尸體，死亡，只不過是他們占卜的目標人物，其時間線收束的終點罷了。

就連貼著法國魔法部預言司職員，琳達·謝麗丹身旁的小女巫也不例外。她眨巴著眼睛，對著白骨化的尸體一陣猛瞧。眼神卻還是單純的。

米洛倒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但他總覺得占卜師和占卜結果之間，有一種莫名的聯系。而這種聯系所帶來的隱隱約約的熟悉感，驅散了人類本能對死亡的抗拒與害怕。

“神乎其技的占卜。”雷吉納德的發聲打破了沉默，“我猜，這位朋友一定掌握了茶葉殘渣占卜里的一些高級運用。而且，用得還很熟練。因此，得到了結果之外的信息。”

聽起來，雷吉納德倒是不再懷疑米洛有可能的、事先布置之類的作弊行為了。

米洛只能在斗篷下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小老頭，夸得不錯，下次別夸了。運用是不可能運用的，你怕是馬屁全拍馬腿上了。

其它人并沒有出聲附和或是反對。但從一些人的臉色就能讀出，一個占卜技術精湛的占卜師，和一個與黑暗勢力勾結、甚至本身就是黑暗勢力的黑巫師，他們是傾向于認為米洛是后者的

——什么尸體變形，什么酒瓶，什么左腿骨缺失。異象之內的異象只會加深他們的懷疑。

不過，這種想法自己心里想想就可以了，他們又沒蒙面，可不好隨意招惹惡人。甚至，雷吉納德·布里奇斯是真在贊美，還是給那兩位朋友打眼藥，這都很難說。

“好。那么，先前的占卜對決告一段落。在接下來上場比拼的兩位占卜師，她們占卜結果出現異樣之前，我們先認定，是這位穿著黑斗篷的神秘朋友先贏得了上一輪對決。”

琳達·謝麗丹走到兩位女巫面前，掏出藍寶石吊墜，問道：“只有一條加持過的小水晶吊墜，誰先來?”

——“水晶?”米洛往前探頭瞧了瞧，果然，那顆看起來像藍寶石的，其實是一顆源源不斷泛著炫藍色魔力波動的透明水晶。

穿紫黑色長裙的女巫有了動作，但她正要開口，卻被藍袍中年男巫拉了回來，男巫在她耳邊嘴皮子極快地說了好幾句話。隨后，她點點頭，沒有試圖做那個先行者。

灰袍紅發女巫見狀，上前拿過水晶吊墜，過程中還利落地撩了撩頭發以表不屑。隨后，她一手攏好自己的茂密卷發，露出一節側面的脖頸，一手撐開水晶吊墜的鏈條，手指靈活地撥弄了幾下吊墜的系扣。幾個呼吸過后，水晶吊墜便出現在她胸前的那塊斗篷布料上。

她的準備工作與雷吉納德兩位徒弟并無二致，但她采用的，是一個底部用純銀外嵌著幾片鏤空月桂葉的、型號小一些的水晶球。而且，她采用的不是天鵝絨布，是極薄的白紗。

她維持著一種水晶球底部位置不變，只水平轉動的方法觀測著。時間剛過去兩分鐘，某一刻，只見她臉上的血色毫無征兆地盡數消失，身子也開始抖動。

她輕聲念了一句像是咒語的話，隨后，抖動停止了。但臉色依舊沒有好轉。幾秒后，她非常果斷地放棄了掙扎，退出了占卜狀態。

“這是位男巫，死于1988年。”她嘴里說出幾個單薄的詞匯。

隨后，她在斗篷里翻出一個不透明的小瓶子，輕輕啜飲了幾口。魔藥下肚，臉色也緩和了幾分。

雷吉納德沒說什么，裝模作樣地低頭記錄下了她的占卜結果。

眾人看向琳達·謝麗丹，等待她溝通、并傳輸回來自法國魔法部預言司的反饋。

半晌。

“通過。”她說道。

眾人只微微頷首。畢竟，這只是個簡單的預言，成功了也沒什么值得說的。

但還是有那么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就這?”紫黑色長裙的黑發女巫發出自己的疑問，語氣中帶著三分譏笑三分涼薄四分漫不經心。

紅發女巫聞言，艷麗的小臉露出一個虛弱而無害的笑容，答道：“是我大意了。唉，這種程度的占卜，實在有失水準。讓大家見笑了。”

“是反噬嗎，莫里森?來得這么快?”米洛有些好奇。

“快很正常。不過，反噬有很多種。操作失誤，好高騖遠地追求能力外的占卜內容，觸碰到其它占卜師或其水晶球等。她倒是聰明，一句大意，幾乎什么都沒透露。”

然而，她的話還是有用的。至少，給了在她之后上場的紫黑色長裙女巫極大的信心。

她接過吊墜，將其繞了幾圈后戴在了手腕上。隨后，鏡子、支架等道具準備就緒。她掏出一個同樣比海曼師兄弟小一些、但沒有類似于紅發女巫那樣外嵌銀紋圖案的水晶球，開始觀察起來。

米洛看見她的水晶球短短一分鐘時間內，數次發出耀眼白光。而她的表情還維持著沉著穩定。思考著，這位女巫姐姐雖然人有點不好評價，但是實力還不錯的樣子。

然而，在她之后的藍袍男巫察覺出了不對。他面上露出猶疑，往前靠近了些，似乎想上前打斷女巫的占卜，但又害怕這個打斷的行為會造成影響。

女巫繼續旋轉水晶球。隨后的時間里，她經歷了諸如呼吸停頓、緊接著大口吸氣，水晶球旋轉速度越來越慢，整個頭突然抽動一下，此類讓人看著憂心的狀況。

琳達和雷吉納德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說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

藍袍男巫握著魔杖的手一直在顫抖，他看著正在占卜的女巫的腦后，神色充滿掙扎、猶豫與祈禱。

現場氣氛過于安靜與沉悶，米洛甚至失去了以最低音量詢問莫里森的機會。他想回頭看看莫里森是怎樣的表情。剛轉身，卻聽見莫里森開口了，仍是他之前偽裝用的稚嫩的少年音，卻多了一種鎮壓非議的堅定，

“夠了。不可能了。”

說罷，他念起魔咒，只見一道紅芒閃過，電光火石般擊中了女巫手中正在占卜所用的水晶球。

那水晶球內里的霧氣瞬間凝滯、白光也黯淡下去。隨后，水晶球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在支架上又呆了幾秒。正當眾人以為一切已經結束時，細微的玻璃破碎聲響起——水晶球化為齏粉。

水晶球的破碎徹底驚醒了女巫，她身子晃了一下，直直地向地上砸去。

米洛在她搖晃的時候便起身上前，最終成功護住了她砸向地上的腦袋。眾人也紛紛圍上來查看。

藍袍男巫激動地咒罵，并試圖檢查她的狀態。

而女巫的眼神已經逐漸迷茫，她雙唇微微張開，像是在說些什么。

莫里森呵斥了想要繼續咒罵的男巫。安靜下來后，眾人只聽見女巫昏迷前的最后幾個詞：

“黑斗篷……三個……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