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專門給你留的,裝好。”郭灶火輕輕抹去老六眼角的淚水,用疼愛的語氣說道,“別哭了,你的學費錢我來想辦法,明天早晨給你!”
郭玉剛咬了一口煎餅,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三哥,你哪來的錢呀?”
“三哥的工資,你先拿去把學費交了。”
郭灶火安慰老六。
他今天晚上回去先問虞曉博有沒有錢,不行就去找胡老三預支十塊錢,無論如何先把老六和老五的學費交了。
全班別的學生學費都交了,就他們倆學費沒交,經常被老師催要也是難為情。
老五臉皮厚還好,老六正值豆蔻年華,這時候最為敏感。
“真的嗎?”
郭玉吸了吸鼻子。
郭灶火道:“明天早晨七點半,我在學校門口等你們,給你們學費。你先吃飯,吃好飯跟你五哥一起去上晚自習。”
“嗯嗯嗯!”郭玉笑了,兩只眼睛哭的通紅。
“走,去鍋屋喝點湯。吃好飯用毛巾沾冷水在眼睛上敷一會兒,不然眼睛會腫的,到學校被同學看見要笑話你。”
郭灶火說著起身,兄妹倆回到鍋屋還沒坐下,就聽到門口看奶奶準備豬食的郭斐文喊道:“老太,俺老爹回來了。”
郭有銅滿臉通紅,嘴里叼著煙斗,頭上頂著跟他答和他哥一樣的瓜殼帽,雙手背在身后,一路哼著小調到家,撐腿(亞洲蹲)往鍋屋門口一靠,笑瞇瞇的看著家人吃飯。
“什么事這么開心啊?”何家秀在外面剁好豬食回來,蹲回桌邊吃飯。
她剛才生老六的氣,到外面兌豬食轉了一圈氣消了。
孩子沒錢交學費,回家抱怨幾句也正常。
郭有銅道:“灶火,你們窯廠今天是不是有保衛被抓了?”
郭灶火:“是啊。”
“爸,怎么了?”
端著小花鐵碗喂兒子的舒小柳頓時來了精神。
“我在外面干活,聽說窯廠出事了,一個保衛偷小閨孩的小衣被抓,被逮到送官了。”
郭有銅瘦高,大骨架,很擔衣服,臉堂黝黑,五官棱角分明,年輕時是個帥哥,眼角的皺紋里寫滿故事。
老太太在一邊提醒老六和老七:“你倆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特別是在外面洗過的小衣服,夜里一定要拿回屋。”
老六暗說啰嗦,但還是和老七點頭。
何家秀道:“現在的世道真亂啊,誰能想到廠保衛人員居然會偷女孩子的衣服,所以說孩子們吶,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往你以為最安全的可能就是最危險的,特別是女孩子,在外面一定要多長個心眼。”
舒小柳道:“老三,窯廠發生這么大的事,你回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郭灶火:“有什么好說的,就是一個偷內衣的賊,抓到讓他去吃八大兩不就完事了。”
何家秀往高粱煎餅里夾了一根大蔥:“老三上了一夜的班,下班了在屋里睡覺,哪會知道這些事。”
知兒莫過母。
何家秀知道兒子嫌穿的衣服寒酸不好意思見人,當時那保衛被抓的時候,肯定現場聚集很多人,他就算沒睡,也不會去看熱鬧。
俗話說凡事不能盤算,十盤九空。
去年秋天收成還不錯,準備年底給兒子做一身像樣的衣服,誰知道借給自家錢的表姐家突然遇事,表姐夫腦出血住院急需用錢,沒辦法自己只能把糧食都賣了還了賬。
“咱們家灶火不喜歡湊熱鬧,這種事也沒什么好看的。”
老太太也在一邊替孫子打圓場,她雖然年齡大了但腦子不糊涂,知道孫子不往人多去的原因。
舒小柳問公公:“爸,那個廠保衛后來怎么樣了?”
郭有銅:“聽說被送到縣公安局去了。”
舒小柳:“活該,這種人就得重判,讓他牢底坐穿。”
“爸,講講,講講是怎么回事。”
郭灶旺在一邊來勁了。
“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說窯廠里的一個保衛,偷了女人的小衣服。
后來這女人發現小衣服丟了,就在院子里大喊。
偷衣服的保衛怕被搜到,于是趁亂把衣服放到一個年輕人的枕頭底下,想嫁禍給這個年輕人。”
“后來怎么樣?后來怎么樣?”
學費有了著落,從來不關心八卦的郭玉也催父親快說。
“一開始大家都以為那些小衣服真是那個年輕人偷的,誰知道那個年輕人非常厲害,而且很有腦子,最后揭露了那個保衛的罪行。”
舒小柳問:“那個年輕人叫什么名字?被抓的保衛叫什么名字?”
郭有銅:“這我不大清楚,這事是拉磚人從窯廠里傳出來的,傳著傳著就不知道人名了。”
窯廠的活太累,上夜班的人下班吃好飯倒頭就睡,哪還有精力去聊這些八卦。
白班人忙的沒時間出門,只有進窯廠拉磚的人知道了這事到外面傳開。
但拉磚人都是把磚送到遠路,遠路陌生人記不住當事人的名字,傳著傳著大家都不知道當事人的名字,就知道一個小青年和一個保衛人員之間斗智斗勇。
舒小柳:“老三,你知道那人是誰吧?”
郭灶火淡淡的道:“沒什么大不了的,多大點事。”
舒小柳撇了撇嘴:“老三,你什么時候能像這個年輕人一樣,給咱們長長臉。”
郭米一臉的崇拜:“那個年輕人要是我三哥就好了,明天我去跟全班的同學講,我三哥是大英雄。”
郭灶旺撇嘴:“切,怎么可能,三哥干了一夜的活,哪有心情去抓賊!再說了,就三哥這竹竿一樣的個頭,風一刮就倒……”
何家秀:“吃飯也堵不住你嘴!”
郭灶旺撇了幾下嘴巴,又盛了一碗面疙瘩湯。
剛才三哥說他臉皮厚,這讓他有點不舒坦。
我那是臉皮厚嗎,我只是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而已。
郭灶火心說:你小子挺能記仇啊!
“你看誰好去叫他三哥看他疼不疼你,有好吃的給不給你?”郭玉訓斥完老七,轉臉又懟雙胞胎哥哥,“誰能像你一樣啊沒心沒肺的,喝涼水都胖,論吃飯誰也比不過你。半大小子,吃癟老子。”
老七最怕六姐,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
老五跟老六關系最好,被懟也裝作沒聽見。
老太太處處護著孫子,對老六道:“你小丫頭知道什么?能吃好,能吃能干,不能吃是懶漢。”
“爬個竹竿還得老師幫忙,還能干呢?”郭玉翻了個白眼。
“看你笑瞇瞇的樣子,應該還有別的好事吧?”
何家秀知道丈夫這么開心,肯定有別的事,跟這件和自家沒牽連的事無關。
郭有銅笑瞇瞇:“斐文奶,今天我給咱家灶火答應了門親事。”
在農村對配偶的稱呼大都是用自家大孩子的名字后面加個媽或爸,比如小明爸,小明媽。等有了孫輩,就用最大的孫子或孫女的名字后面加個奶或爹,來稱呼配偶。
“什么?”這下子輪到郭灶火不淡定了。
郭灶旺在那邊眼睛一亮,停止了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