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灶火走出窯廠大門，轉彎順路向南走到底是一條東西大路，往西走大概二里多路就是街了，每逢2，4，7，9日街上逢集，其中2和7是大集，4和9是小集。

小集人少，基本上都是附近的人來趕集，買點生活用品。

大集人就多了，賣貨的與趕集的人從四面八方各個村莊趕來，特別是到了閑時，街上的人擠不動。

這時候沒有什么娛樂，街上既沒電影院也沒廣場舞，趕集是男女老少都愛去的地方。

最近天干，快有大半個月沒下過雨了，路上灰塵很大，特別在靠近窯廠的這幾條路上驢屎馬糞特別多，有的被撿糞人撿走，有的剛拉下來還沒來得及撿就被摔散，干了后被拉磚的車轱轆碾壓成碎粉末，隨著來去的車胎揚起在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畜牲屎尿的騷臭味。

順著這條大路往東大概三四里路有一個大水庫，郭灶火家就在水庫下游的那個村莊里。

郭灶火順著這條兩邊都有人家的大路往東，遠遠看見一戶人家門口有一頭大叫驢正給母驢配種，邊上站著十幾個男人在評頭論足，看著大叫驢被母驢踢的鬼喊，男人們時不時的發出高昂的笑聲。

這個場景以前郭灶火上學時經常見到，每次他都會和幾個同學駐足觀看，從男人們的污言穢語里學一些經驗，回到班級后添油加醋說給別的同學聽，說著說著還能配合動作，引起大家哄笑。

每次有這種事發生，路過的女人要么回頭，要么繞路，實在沒辦法必須走這條路的，都是扭著頭看向另一側，加快腳步走過。

每當這時男人們說話的分貝加大，生怕女人聽不見他們的討論聲和猥瑣的笑聲。

當然了，凡事沒有絕對，也有一些潑辣的婦女忍無可忍，索性停步下場，把滿嘴污言穢語的男人們罵的狗頭噴血。

這個時候還沒有打工一說，農民一年到頭除了農忙時搶種搶收需要加快節奏，平時日子過得很悠閑，每天睡到自然醒，窮是窮了點，好在大伙都是父子倆比雞布——一個吊樣。

大家都窮，都窮的很穩定，也就沒什么好比較的，雖然你家人口多地也多，但你交公糧也多，交的提留也多，扒溝挑阡時出人出糧出錢也多啊。

這樣一平均，三口之家六畝地一年到頭的收入，跟十口之家二十畝地的收入差不了多少。

人口多，吃的也多啊！

現在的小麥平均也就300斤一畝，你一個人一年就吃300斤糧食？

小麥品相最好的交公糧只不過才7分錢一斤，你能多賣幾個錢？多賣的錢還要交提留費。

所以這個時候老百姓就已經知道，指望種地發大財是不現實的，穩穩當當過日子不挨餓就行，實實在在增加小人口，讓自己的家族開枝散葉才是正道。

別說女人喜歡八卦。

無所事事的男人八卦起來一點都不比女人差，他們沒事就靠著墻邊蹲著抽煙抓虱子曬太陽，跟女人一樣說說東家長西家短的。

重生回來，看到之前的一切都感到新鮮，郭灶火走過去靠著一棵楊樹，津津有味地看著。

這附近幾個村莊的村民大家基本上都認識，郭灶火的加入觀看并沒有引起關注，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這兩頭驢以及驢主人身上。

兩頭驢初次見面需要磨合，牽驢繩的兩個穿大腰褲的老頭可是被累壞了，一個牽著母驢在前面溜，一個牽著大叫驢在后面跟著，還得防止別被母驢時不時尥的蹶子給踢到。

春天的中午陽光怡人，兩頭驢一個欲拒還迎，一個急不可耐，這兩個穿大腰褲的老頭還有什么好忙嘛，來來去去搞得滿頭大汗，他們的窘樣引得圍觀者不住大笑。

說來也寸。

打西邊走來一婦女，遠遠看上去三十多歲，穿著花棉襖，頭上頂著方巾，把臉捂嚴實，走路小腰一扭一扭的挺帶勁兒，頓時引起男人們的勁頭，一個個開始胡吊扯了：

“跳了跳了，大叫驢跳了……”

“唉，又攮邊上了。”

“皇帝不急看把你給急的，你急，你去拿著往里攮！”

“要是換他，還需要手嗎？”

“確實不需要手，走大路（路人或步行的人）的都會！”

“對頭，走大路的都會。”

“哎哎哎，你們別說，走大路的還真會，而且還是練家子……”

這群猥瑣男邊說邊瞟走過來的婦女，一個個的越說越起勁。

誰都聽得出來，他們所說的這個“走大路的”，其實就是暗指從西邊來的這名婦女。

俗話說有撿錢的，有撿東西的，從來沒有見過撿罵的。

一般婦人聽到說這種話，明知道對方暗示的是自己，也都會裝作沒聽見。

因為你若是發作，他說我指名道姓說你了嗎？打官司你都不贏。

但這一次，這些男人們不知道，他們遇見茬口了（不是善茬）。

忽然，人群里有人低聲道：“都別胡吊吣了，來的不是善茬，再說就是找罵的了。”

“誰啊？”

“小鳳仙。”

“沃日，你不早說？”

“我又不是千里眼，那么遠哪能認出是她啊。”

小鳳仙是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四十歲左右，長得不孬，走路時屁股一扭一扭的挺帶勁。

俗話說送信的腿，媒婆的嘴，小鳳仙這張嘴能把死人都給說活了。

當然了，她罵人時能把活人給罵死。

眾人知道小鳳仙不好對付，紛紛閉嘴，可是晚了，小鳳仙已經到了近處，聽飽了他們那通污言穢語，便停下腳步，雙手叉腰，對一群男人罵道：

“瞧一個個那慫樣，除了一張嘴，吊本事沒有，有吊本事去多賺點錢，讓父母吃飽點，孩子穿暖點。就好像慫包們看了驢反槽（母驢發情期不吃草，農村管這種現象就叫驢反槽）后回家就能把家中母虎伺候好了似的，一個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Ku襠那慫貨，有沒有縫衣針大。”

這小鳳仙罵的也狠，句句不說“你”，句句罵的就是“你”，而且句句戳你的痛處。

眾人不語，知道遇見茬口了，個個裝沒聽見。

俗話說好男不跟女斗，這個小鳳仙是出了名的潑辣，一張利嘴無人能敵，真把她惹急了，她能脫鞋赤腳，邊跳邊拍著鞋底“啪啪”響，一路跟著罵到你家去。

面對這樣的女人要是誰敢用指甲蓋沾她一下，她就順勢倒，那你就倒霉了，她能把你賴死。

碰瓷不是后世才有，自古以來就有。

見一群大老爺們被一個女人叉腰罵的屁也不敢放，靠在樹上的郭灶火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小鳳仙叉腰反手一指郭灶火：“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小小年紀毛都沒扎齊，就跟一些甩子（敗類，二流子，流氓）們擱一塊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