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親愛的哥哥如果將來沒有媳婦,也會像住牛棚的老光棍一樣被凍死在冬天里沒人知道,唐梔心里很難受,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下來了,毫不猶豫的連連點頭說愿意。
后來,唐朝陽沒有再提過這話,唐梔也就慢慢忘記了此事。
就在幾天前的一個夜里,唐梔刷好牙,洗好臉,洗好腳正要上床睡覺,父母親忽然敲門進來,說找她有點事,坐下后支支吾吾的都不說什么正事,眼神也一直在躲避她。
“梔子,爸媽今晚找你商量點事!”
唐朝陽抽了一會煙,終于說到正事,他話音剛落,唐梔的母親谷巧芳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唐梔嚇壞了,連忙抱著母親的胳膊問怎么回事,是哪里不舒服還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谷巧芳就是流淚,不說話,而且是越哭越傷心。
“梔子,爸幾年前跟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唐朝陽抽著煙,破舊耷拉著帽沿遮住他大半張臉,說話間低頭不敢看女兒。
他是那種典型的莊稼漢,敦厚,木訥,不善言談,生活的苦和兒子找不到對象的愁,把他的腰壓彎。
“爸,你幾年前說了什么,我不記得了!”
唐梔眨巴眼睛,父親曾經(jīng)說過什么話,她真記不起來了。
唐朝陽狠狠吸了幾口煙,煙頭都燒到了手指也沒覺得痛:“說用你,給,給你哥換媳子的事!”
唐梔頓時愣住了,她怎么也沒想到五六年前說過的話,有一天居然要真的面對。
“梔子,你哥今年34歲了,爸用盡了所有辦法也沒能給他找到個媳子,爸實在是沒辦法了……”
唐朝陽話音未落,谷巧芳就像待宰的老牛一樣,“men”的一聲,抱著唐梔嚎啕大哭。
“咱家一脈單傳三代,到了你哥這代已經(jīng)是第四代了,如果你哥沒有后人,咱家就斷子絕孫了。梔子,爸也實在是逼急了,沒辦法了,才來找你幫幫你哥!”
唐朝陽低頭看著地面,說著說著,這個幾乎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莊稼漢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吧嗒吧嗒砸在地面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
唐梔呆坐原處,半天不知該如何回答。
唐朝陽續(xù)上一根煙,扭了一把鼻涕擦在鞋幫上:“兩天前,來了一個媒人,說在三十里外一個莊上有一對兄妹也準備換親,姑娘比你大一歲,男的比你哥小兩歲,長的都還不錯,家庭條件也挺好,我和你媽尋思著,想,想讓你們?nèi)タ纯础!?
唐梔沒有說話,就呆呆地坐在床上。
她既沒拒絕也沒答應,因為她腦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父母是何時離開的。
這一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也就在這一夜,一個人的身影就像水底的鵝毛,時不時地浮現(xiàn)在她的眼腦海里,讓她自然而然的內(nèi)心狂跳。
她今年21歲了,還很單純,在此之前從沒有認真考慮過自己將來會嫁給一個什么樣的人,或者說她從沒認真考慮過,自己究竟喜歡什么樣的人。
直到今夜父母親找到她,讓她為哥哥換親,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才讓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是個成年的待嫁姑娘了。
也就是在今夜,她內(nèi)心深處所渴望的那個男性,自然而然浮現(xiàn)在心頭。
如果非要讓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共度一生的話,她的心里只有一個人。
郭書豪!
這一刻她自己也不知道是驚還是喜,或許還帶著忐忑。
原來,那個陪她一起走過三年初中的大男孩,才是她內(nèi)心最鐘意的那個人。
原來他一直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不曾離開過。
可是,可是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是不是也像自己喜歡他那樣的喜歡自己?
如果自己只是剃頭匠的挑子一頭熱,怎么辦?
一直到家院雞圈里那只蘆花大公雞打鳴了,唐梔還是沒有一點睡意,躺著床上內(nèi)心無比的煎熬,無法言述的復雜讓她不知如何安放手足,一會兒把胳膊伸出被子,一會兒把腿伸出被窩,無處安放的腳耷拉在床邊,一會兒蹲起把被子掀到一邊,一會兒盤腿而坐把被子蒙在頭上,一會趴在床上四肢攤開……
她的行為還像個孩子,但她知道自己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無法逃避的現(xiàn)實。
直到天亮院子里傳來哥哥的腳步聲,咳嗽聲和吐痰聲,她的心又亂了,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我親愛的哥哥,妹妹我該怎么辦?
唐梔和郭鳳是初中同學,上初一的第一天,她倆被老師分在一張桌子,她們好像很有緣分,第一眼對視,就都莫名的微笑起來。
這個時候國家的人口井噴,農(nóng)村的每個公社設一所中心小學和一所初中,公社管轄下的每兩個臨邊的大隊設一個小學。
這年頭很多人家的孩子去學校就是認幾個字,最后能考上初中的不到一半,很多學生都在半途輟學,最后能通過考試的進入中心中學。
郭書豪家住青石大隊。
青山公社的行政辦公地址就坐落在青石大隊,包括供銷社,糧管所,水利局,武裝部等公社級別的部門都在青石大隊的地盤上,這里是本公社的行政中心。
青石大隊就相當于一個省的省會,它比本公社別的大隊都大。
郭書豪家距離中心中學不遠,順著供銷社門口的大街往東走,下個坡幾百米就到了,走路也就是十幾分鐘。
唐梔家距離中學大概有八九里路,騎車二三十分鐘,走路得一個多小時
這年頭初中是沒有宿舍的,很多路遠的學生如果有條件,就找兩個人搭伴早晨一起騎車上學,晚自習下課后一起回家,中午就吃自帶的干糧。
但這個時候大多數(shù)農(nóng)村人家沒有自行車,路遠的學生想辦法住在距離學校近的親戚朋友家。
唐梔家在中學附近沒有親戚朋友,家里也沒有自行車,唐朝陽有點犯愁,每天接送也不是辦法,讓一個女孩子每天來回走夜路更不行。
于是唐朝陽對唐梔說:“梔子,咱家在中學附近也沒有個親戚朋友什么的,要我看,這學咱不上了吧!你大姐二姐都沒上學,這不也嫁的好好的嗎?你大哥才上了小學五年級。咱們莊稼人,能認識幾個字就行了。”
唐梔那時才十三歲,聞言便哭了,她喜歡讀書。
大哥唐軍說:“爸,以后每天我趕驢車來回接送梔子。”
從那以后,唐軍每天早起晚歸的接送唐梔,直到有天晚上,唐軍的驢車壞在路上,在學校門口沒等到哥哥的唐梔哭了,被回學校拿書的郭鳳看見,兩天后她住到了郭鳳家。
第一天在郭鳳家起床上學,她就認識了郭書豪,也就是郭鳳大爺家的二哥。
郭書豪比郭鳳大一歲,但都是讀初一,同年級不同班,每天兄妹倆來去都一起。
唐梔來了,他們?nèi)齻€每天一起上學,一起下晚自習,一起走在星光下,一起在走月光里,風雨無阻,冬來暑去,一走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