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雨天
- 用重生拼湊的天長地久
- 阮綿棉
- 3295字
- 2024-03-20 21:37:00
路凌就這樣站在窗邊,什么都不做,只是靜靜聆聽陸鏡的琴音,直到下午五點三十分,陸鏡才開始收拾他的琴包,路凌忙問他:“你要走了嗎?”
“回家。”
“原來你不住校。”
陸鏡背起琴包,問:“你住校?”
“嗯啊。”路凌趕緊進教室攔住他的去路,自我介紹道,“我是七年級三班的,我叫路凌。”
聽到陸這個讀音的姓,陸鏡心中泛起了一陣小小的漣漪,他帶著一點期待問:“陸?是哪個陸?”
“是道路的路。”
聽到這個答案,陸鏡心中那小小的期待變為了失望,他還以為他與他同姓的話,或許會有什么線索。
陸鏡問:“你剛入學?”
“是啊。”
“我們學校很少有插班的學生。”
“因為我喜歡你們學校……哦不對,現在也是我的學校了。”說著,路凌向陸鏡伸出手來,揚起笑容說,“我在銘州沒有朋友,你能當我在這個學校的第一個朋友嗎?”
陸鏡看向了一邊,似乎是在猶豫,可一會兒后他還是埋下了頭,留下一句:“我也沒有朋友,你還是找別人吧。”便繞開他離開了琴房。
路凌雖沒有追上去,但仍是朝著他的背影喊道:“我還想來聽你的琴,可以嗎?”
陸鏡連頭都沒回,徑直朝著走廊的盡頭而去。
從入學的第一天起,路凌便默默守在陸鏡的身邊,課余時間幾乎是時刻跟著陸鏡,偷偷跟在身后,默默觀察著他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再一次次驚嘆他們之間的不同。
他原以為,他與陸鏡共用一個命格,是同一個存在,陸鏡應該會像他年輕時一樣開朗愛笑外向,可沒想到,陸鏡的性格與路凌年輕時完全相反,他的冷漠有些像上一世的陸鏡,多了不少的憂傷與孤僻,從不見他的笑容,更沒見過他與誰主動說話。
他才六年級,容貌卻已經十足出眾了,愛慕者眾多,他卻冷漠對待,從不給對方任何面子——這點倒是與路凌上一世相似。
陸鏡畢竟是扎眼的人物,這間學校又盡是些權貴家的小孩,他又沒有朋友在身邊,也就成了不少霸凌者的目標。
那一日,路凌便親眼目睹了陸鏡被叫到了學校天臺。
只見幾個小孩站在陸鏡面前,瞪著他那雙鳳眼,滿肚子的怒火,帶頭的惡狠狠罵道:“二班的陸鏡是吧?就你家做的那破生意,你還敢在我們學校這么拽?”
陸鏡歪了下頭,他不高,也還是一副孩子的模樣,可眉目里天然自帶的不屑是他們這些混混性子的小孩最看不慣的,陸鏡不想惹麻煩,什么都沒說,只想等他們罵夠了就算了事,不過這些人卻沒打算就這么罷手。
“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對面的小孩這一聲怒吼,早已經習慣這些霸凌的陸鏡頓覺頭疼不已,他必須開口了,可只要一開口,大概又是要上升到一頓拳腳。
學校里的老師大多也是看著家世背景和稀泥的,他從小到大在學校沒少挨打,疼倒是無所謂,只是他畢竟是家里的養子,他最不愿意給方家惹事。
他像個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用他以為的和緩語氣說:“你們想干嘛?”
然而,這只是他自以為的和緩,這話出口倒像是挑釁,那幾個小孩瞬間就惱火了,嘴里罵著臟話便拉起袖管準備開干。
路凌見狀,趕緊跑了出來,厲聲喝道:“喂!你們幾個!”
那幾個小孩停下了腳步,紛紛看向了路凌,他們見路凌個子高高的,還穿著初中部的校服,便互相看了幾眼,帶頭的正要開口,路凌趕緊裝作兇狠地喊道:“陸鏡是我弟,你們不知道嗎?不要等我叫人過來!”
帶頭的那人一聲疑惑:“你弟?你開什么玩笑,他什么時候冒出哥哥來了?”
“我是剛剛轉來的,怎么?需不需要我讓幾個以前的同學來學校門口等等你們?”
這番威脅還挺有用,那幾個人看向彼此的眼神多了些慌亂,互相示意,扭頭趕緊離開了天臺。
“呼……”路凌松了一大口氣,他真是佩服他自己——一個從小到大沒經歷過霸凌的人,居然能靠著小時候聽說的故事,猜到了他們這些小混混最怕校外混混的規律,算是救下了陸鏡,免得他又挨一頓揍了。
他忙到陸鏡面前,緊張地問:“你沒事吧?”
陸鏡看了他一眼,臉上一副不開心的樣子,想說些什么,最后卻只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謝了。”
路凌笑了笑,說:“你沒事就好,以后要是有人再欺負你,你就來找我,好嗎?”
陸鏡低頭沉默了半天才開口問:“你干嘛幫我?”
路凌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自然地回答:“你不是我朋友嗎?”
陸鏡似乎是被他的話弄得害羞了,一下子不知道要看哪里,也不道別,就是徑直走向了天臺外,只留下一句話:“有空來聽我拉琴。”
路凌仔細辨認了許久這小聲的約定,這才揚起笑容對他的背影喊道:“一定!”
從小到大,陸鏡沒有一個朋友,他也不知道怎么和朋友相處,但路凌用行動一點點告訴他,到底什么是朋友。
他陪伴陸鏡,就算只是靜靜不說話,只要兩人呆在一起,心中就能一同流淌著平靜;他體貼陸鏡,有時候陸鏡不愿意做的事情,他總是能明白,細心地幫他避開;他記掛陸鏡,下雨時為他送傘,忘吃早餐時分他一半,總是能記得他這個時間點會做些什么,家里接陸鏡的車若是晚了,他也會與他一同在校門口等著,多久都毫無怨言。
陸鏡不懂,為什么這個高年級的哥哥非要與他做朋友,可他不得不承認,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世界除了音樂,還有值得他揚起笑容的存在。
一年過去,陸鏡升至了初中部,兩人同在一個地方,再也不用路凌辛苦地一趟趟跑去小學部了。
平日里兩人總是相見,午間休息,陸鏡不練琴時就靜靜呆在路凌的宿舍里,安靜地讀書寫作業,路凌學習很好,帶著陸鏡,幫他提升功課;放學后,路凌就靜靜拿著書陪著陸鏡練琴;周末時間,他們常約了一起去銘州市區的圖書館,偶爾或是游玩。
一日一日的相處,陸鏡對路凌越來越是依賴,他性格還是那樣,對待陌生人沒有一絲的客氣,只路凌成為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溫柔。
這一日,春,淅瀝瀝的雨在走廊外下個不停,路凌還是那樣坐在一旁聽琴,可陸鏡的曲子卻是停了下來。
他放下琴弓,望向了走廊,路凌見狀,抬眼問他:“怎么了?”
“雨太吵了。”
路凌一笑:“人人都說雨聲有意境,也有不少人喜歡在雨中演奏,怎么到你這里就變成太吵了?”
陸鏡低下了頭,看著琴身,沉默了很久后才說:“我是撿來的。”
聽到這句話,路凌忙裝作鎮定,實則心都揪了起來——終于,與他認識了那么久,他終于愿意開口自己家中的情況了,這些事對于路凌來說很重要。
路凌輕聲“嗯”了一聲,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陸鏡的眼中有些空洞,對路凌說:“我不喜歡下雨,因為他們說,我是雨天里撿來的。”
“他們?”
“方家的人。”
路凌抬起頭來,疑惑地問:“方……家?”
“嗯。”陸鏡低著頭,小聲說著,“我的養父母家姓方,而他們給我取名,叫做陸鏡。”
路凌皺起了眉頭。
“養父母對我很好,我都知道,但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姓陸,而不是姓方,他們說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我曾經猜測,他們是不是撒謊,是不是……他們就是受到了陸家的委托,才照顧我這個陸家的孩子。”
陸鏡話音落下,雨聲喧囂地鋪滿了整個教室。
他握緊了琴弓的執手處,不甘地說:“如果是這樣,陸家的人……為什么從沒有來見過我……”
說到此處,陸鏡的眼眶濕潤了,他忙抬起琴弓,續上了一曲《圣母頌》。
深沉婉轉,如母親將孩子擁抱在懷,目光中是無盡的愛與溫柔,可這樣的期盼,卻是陸鏡此生所無從奢望的。
他始終是客,一個連姓氏都不一樣的,方家的客。
再怎么不懂音樂,此刻的琴聲也說盡了一切。
陸鏡并不知道他為何會誕生在這個世界,而路凌再清楚不過,是路凌和桃覓的決定才將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不是他的父母不來見他,是他根本沒有父母。
而他之所以必須叫做陸鏡,是因為葉夢的心愿就是如此,一字不能差地,必須要完全實現。
葉夢的一念,路凌的一念,桃覓的一念,他們三人的一念造就了他的生命,也同時造就了他從小到大的失落與自卑。
他是一個復制體,一個連命格都是借用的存在,路凌三十三歲時若是仍要死去,那陸鏡的生命同樣會在三十三歲時結束。
此刻,望著陸鏡眼中的淚光,路凌這才發覺,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過分的事。
決定了陸鏡的生,卻讓他生得沒有期盼與溫暖,讓他只能孤獨地困在琴聲中,永遠也不明白自己從何而來,為何存在。
在當時,路凌只想要破局,只想要葉夢不再死去,可他卻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所創造的陸鏡,他也是一條生命,一個有著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所求,有自己的期盼的生命。
若曾經,路凌只是期望陸鏡的存在能打破眼前的局面,那么現在,他更多了一個必須成功的原因。
他要陸鏡活下去,他這條生命的生死,再也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了。
他不要陸鏡不明不白在這世間走這一遭,而后不明不白死在那樣年輕的年歲。
他一定要救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