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霧氣和冷汗?jié)裢傅囊路闪耍纳眢w卻開始發(fā)熱,嗓子干痛,腦袋也昏昏沉沉的,他疲倦地閉上眼睛。睡吧,就此睡去也好,也許當他醒來時,什么都會恢復原樣,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其實吳霜不知道,當他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三天早上了。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覺得身體輕飄飄的,頭痛欲裂。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感染了風寒,也許還發(fā)了很久的燒,不過讓他覺得痛苦的是自己仍然在現(xiàn)實里,這逼著他再一次去面對殘酷的一切。
他走出土屋,尋找著回去的路。
他決定隱瞞這件事,即使再困難也不可以讓父親知道,這對他老人家是一種可怕的傷害,他不能說!那么阿風呢?他又該怎樣面對他……
今天的天氣很晴朗,什么都和往常一樣。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他走得很慢、很吃力,一些路人經(jīng)過他身邊,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的頭。
吳霜知道自己一定一身泥土,形容憔悴,絕對不會好到哪兒去,但他沒有精力再去理會這些。他覺得頭越來越痛了,只能撐著墻,向一位擺著首飾攤兒的老婦人詢問去南府的路。
老婦人驚奇的打量著他:“南朔將軍兩天前被圣上抄了家,昨天就以‘從逆’罪斬首示眾了!”
晴天霹靂!
他眼前一黑,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還撞倒了老婦人的東西。
在昏迷前的那一刻,他從打碎了的鏡子里看到自己的頭發(fā)——全白了。
明建文三年
尤二覺得自己沒瘋真是奇怪。
他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這里很久了。
這里又是一間簡陋的地下室,但家具齊全,照亮的蠟燭和油燈也很多。他不知到外面如何,只憑送飯的次數(shù)上估計有七天了。沒有人和他說話,只是那個領頭的不時來向他詢問用藥。沒有書,沒有多余的聲音,他除了面壁沉思就是睡覺。
換個人只怕早瘋了。
他想菲菲,想她的笑容和每一步成長的歡樂,這十年來,只有她相伴的時候他聽得到自己的笑聲。他還喜歡回憶十年來的點點滴滴,菲菲總說他沒事兒時像塊木頭,她不知道那時他在沉思,和時間分享自己的變化。
他真的變了好多,見慣了生死,見慣了悲喜,也見慣了世態(tài)炎涼,他想不出該怎么再去找回十年前的自己——十年再往前,或許能夠,可他不敢去碰那些回憶,那是一個禁區(qū),是一個死人的記憶,是屬于吳霜的。而那個人十年前已經(jīng)死了,是他親手埋葬的,他撫摸著自己的白發(fā),突然心口一痛,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時,門吱嘎一聲開了。
“尤公子,”那個領頭的人走進來,“委屈您了,鄙上有請。”
尤二有點吃驚地站了起來;那個病人恢復得好快,中這樣的蠱,再快也得十來天才能恢復神智!
他跟著那個人出去,這次他們沒蒙上他的眼睛。大概已經(jīng)對他很放心了。
他們沿著昏暗的地道來到上次的房間,一個人背對著他坐在桌邊,漆黑的長發(fā)披散在身后,穿著暗紅色長袍,黑線滾著邊兒,衣角上繡著一個陰鷙的狼頭。
那個人對他做了個的手勢:“這位就是鄙上,今日請公子小酌。”
尤二慢慢走過去,那個人站起來,轉(zhuǎn)過身。
他雙眉濃黑,充滿了粗獷的男性魅力,眼睛清澈卻沒有一點溫度,挺直的鼻子讓人覺得鐵石心腸,雙唇薄薄的,看起來很冷酷,挺拔魁梧的身軀里隱含了一絲殺氣,但表面上看來,他無疑是一個非常迷人的男子。
兩個人看著對方同時呆住了。
緊接著尤二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狂笑——他指著他,歇斯底里地狂笑,笑聲肆無忌憚地激蕩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像決堤的洪水一發(fā)不可收,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退后幾步靠在墻上,幾乎支撐不住自己失控的身體,原本蒼白的臉一下子充了血,,竟有些猙獰。
那個黑衣人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剛要走上去,他的主子突然做了個手勢,他一愣,轉(zhuǎn)身出去,關(guān)上了門。
尤二還在笑,但嗓子早啞了,聽上去竟象是哀號。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終于累了,像虛脫了似的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他其實不想笑,他想哭,想號啕大哭,他總算明白了為什么有人說“天地大如棋盤,事事恰如棋局。”人是老天爺?shù)钠遄樱肋h都只能受他的擺布。
他逃了十年,卻還是沒逃出“造化弄人”四個字!
這是報應!
而那個人看著情緒漸漸平復的他,走到他面前蹲了下來,原本沒有表情的臉卻浮現(xiàn)出難以克制的激動神情,他伸出顫抖的雙手,不可置信地撫摸尤二潮紅的雙頰,貪婪地看著他的五官,最后輕輕叫到:“哥!”
尤二像被咬了一口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