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靜，議事大帳依然點著巨型紅燭，這是中原的貨物，比起火把，更明亮，氣味也小了很多。

秦墨坐在大帳中央，看著手下的秦軍將士，輕輕舉起酒碗，“各位將軍，辛苦啦。”

說著，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眾人一陣狐疑，但還是喝了碗中的烈酒。

“諸位，這些日子，一直在搞有一些商旅之事，都很辛苦，所以，本公子邀請各位，前來小酌，諸位不要拘束?！?

“是，公子。”

雖然眾將答應，但秦墨聽出來，一個個都有滿肚子的牢騷，缺不敢說出來。

“諸位，是在埋怨我嗎？”

眾人又是一愣，急忙擺手，“哪里，哪里，公子說笑了。公子所言，必當盡力而為?！?

“假話，秦人，什么時候，開始說假話了？”秦墨笑了起來。

眾人面面相覷，子車峻站起身來，“公子，事到如今，我也不藏著掖著，我子車峻，跟了公子這么久，執行命令，絕無二話，但這次，子車峻不懂，還請公子明示?！?

“有何不懂？”

子車峻沉默片刻，“當年，公子離開九原，可曾記得，你說過什么話？”

停頓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你說過，華夏疲敝，北方蠻夷強盛，九原邊軍，是為了華夏，才駐守邊陲十余年，無怨無悔。公子還說過，與其被動防守，不如主動出擊，我子車峻，還記得給公子說過的話，寇可往，吾亦可往。公子，就憑這句話，我子車峻，帶著車軍的弟兄們，跟定公子了?！?

子車峻說罷，怔怔看著秦墨，仿佛在看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可是，請公子贖罪，我子車峻還是要說，自從平定了漠南，公子變了，變得市儈了，成了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墒?，我們北方還有匈奴，那可是有幾十萬精銳騎兵的強大對手，他們生性貪婪，難道要滿足他們無休止的索取嗎？我大秦立國數百年，沒見過這么憋屈。”

“就是，子車峻說的沒錯?！蓖礼x一拍大腿，也站起身來，“公子把中原的，西域的，各式各樣奇珍異寶，都送給匈奴，匈奴提什么要求，咱們都派工匠連夜制作，盡力滿足，我們，我們秦國邊軍，都成了什么？給匈奴人當工匠，奴隸嗎？”

蒙黑矛臉色陰沉，“公子，公子，弟兄們心里憋屈的很，要說打仗，和匈奴拼命，弟兄們沒說的，可現在，還要和他們嬉皮笑臉，做什么生意。他們送來那些破爛貨，拐走了我們多少寶貝？”

孟明觸沉默不語，聽到眾人的話，也站起身，“公子，我們一起打天下，這么久了，我覺得，咱們都是知根知底的兄弟，有些事情，公子做的夠意思，九原那些老伙計們，誰不對公子感恩戴德，這點，兄弟佩服，應該這么做。都是咱老秦人，沒說的。至于匈奴人，其實，我們沒必要太在意，漠南草原遼闊富饒，足以養活各部族，如今，和北方匈奴人做生意，互通有無，倒也無妨，但恐怕墮了弟兄們的銳氣，要是都開始做生意，誰還愿意和匈奴真刀真槍的干仗？誰來保衛我華夏土地？”

秦墨看著眾人，又看向沉默不語的王離，“王將軍，你是不是可以和大家解釋一下?！?

孟明觸等人都是一驚，不由自主看向王離。

王離緩緩起身，看向眾將，“各位將軍，我們漠南，有羊多少，有牛多少，有馬多少？”

幾人聽了都是一愣，面面相覷，都答不出來。

“前年，我們漠南，有羊五十萬頭，牛三萬頭，馬一萬匹，去年，我們漠南，有羊一百三十萬頭，牛五萬頭，馬兩萬匹。今年，我們漠南，有羊三百五十萬頭，牛十萬頭，馬六萬匹。”

子車峻等人都驚呆了，這個數字，實在太驚人了，但依然不知道，王離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各位，我們漠南，有粟米多少，人口多少？”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粟米七十萬斛，兵六萬，男女五十余萬?！?

王離的聲音依然平靜的在營帳中響起，“諸位，知道我們漠南，多少皮毛，能做多少副皮甲嗎？”

子車峻忍不住站起身，拱手道，“王將軍，子車峻愚鈍，還請將軍明示。”

“請將軍明示?！?

王離和秦墨對視一眼，秦墨點了點頭，王離輕咳一聲，“這是一個局，公子布的局?！?

“局？”眾將再次沉默，滿眼都是莫名其妙。

王離微笑道，“諸位覺得，如何擊敗冒頓？”

“自然是秣馬厲兵，尋找機會，興師北伐，一舉擊敗冒頓。”

王離點點頭，“那大舉北伐，需要騎兵多少，步兵多少，車輛多少，民夫多少，錢糧多少？”

方才還義憤填膺的秦軍將士，似乎明白了什么，都低下頭，沉默不語。

“冒頓單于不比白羊王，樓煩王，他擁有整個漠北草原，有康居國，烏孫國作為盟友，又會試向東，滅了東胡，確定情報，冒頓單于的兵力，估計超過四十萬，人口超過二百萬。這樣的對手，即使在大秦全盛之時，想要一舉擊敗，恐怕也要以傾國之力，耗費數十年，方能取勝。而我們，實在難以與之抗衡。”

“難不成，打不過，就認慫？”屠駒怒道，“當初，我們出九原，只有千余人，現在，我們有精兵六萬，當初我們不怕，現在為什么要怕？”

“我們不怕，但我們沒必要讓將士們白白送命?！币恢背聊徽Z的秦墨，站起身來，“各位兄弟，我很高興，真心的高興?！?

“公子，您這是何意？”子車峻心中一驚，他發覺，今天的宴會，處處透露著令人緊張的詭異氛圍。王離很奇怪，公子也很奇怪，甚至，他覺得自己和自己身邊的這些將軍們，都變得有些奇怪。甚至，這一年來，一切事情，都變得令人匪夷所思。但仔細想來，又覺得，這種匪夷所思的背后，又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王將軍，扶蘇公子，到底想表達什么，難道，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可天底下，哪有這種荒唐又沒有邊際的計劃呢？

“如果，你們都把這話憋在心里，不說出來，我也許會很失望，現在，我很開心，因為，這才是我心目中的大秦將軍呀?！?

秦墨說著，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各位兄弟，今天，我要和大家說說，我扶蘇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