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北麓，比起漠南，荒涼太多了。冰山融水會形成少量的草場，而繼續往北，則是漫無邊際的荒漠戈壁。

這是陰山的賜予。東西綿延數千里的陰山，把來自東海暖濕的空氣擋在南麓，又把西伯利亞干燥寒冷的空氣，留在了北麓。

屠駒看著荒涼的草場，忍不住吐槽，“公子，我這下才知道，為啥匈奴人拼了命要搶漠南的地盤，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區別呀。”

秦墨看著綿延的車隊，沉默不語，這次旅程，甚至比離開九原郡更加兇險。

雖然，黑矛、李垕帶著兩千最精銳的騎兵已經駐扎在陰山以北，但面對未知的荒原，秦墨還是有些七上八下。

這也是戰斗，無可避免的戰斗。

秦墨輕輕抖開一張羊皮，上面畫著星星點點漠北的部落。

“昆赤，你還真有本事。”秦墨道。

身邊的昆赤撓撓頭，“公子，取笑了，這也不是什么難事，中原人看來，草原人居無定所，根本尋不到蹤跡，但我們草原人不一樣，我們自有本事。何況，各部落并非老死不相往來，很多部落，尤其是小部落，幾個部落在一起生活，也是常有的事情。不怕公子笑話，白羊部也算是大部落，漠北一些部落，還是了解一些。”

“那些部落都有什么？需要什么？”秦墨問道，“這次的漠北榷場計劃，很重要。”

“其實，草原人喜歡中原的布帛，五谷，陶器，青銅器皿一類，那些草原貴族，喜歡珠寶，玉石，金銀，絲綢。不過，白羊部能聯系到的，大抵沒有那么闊綽，匈奴被秦人打怕了，那些貴族早都跑到漠北了，陰山北麓，都是一些沒人在意的小部落。像是陶罐陶碗，布帛一類，還是很受歡迎的。”

“至于他們有啥？”昆赤沉思片刻，“草原還是羊毛，皮革最多，不過最近漠北情況有變，冒頓嚴禁草原各部向漠南售賣牛羊馬駒一類。其他東西嘛，恕我直言，公子，他們真是窮的可以，我估計搞不到什么好貨。”

秦墨點了點頭，“昆赤，帶著咱們的貨物，去找這些部落，十大車貨物，不管你是賣，是換，還是送，三天之內，一點不要剩。”

屠駒聞言，皺起眉頭，“靠近陰山的部落，大大小小有十幾個，原本是依托右賢王，現在右賢王跑到漠北，這些部落算是沒了靠山，窮的叮當響，昆赤說的沒錯，怕是咱們有貨，他們也沒啥東西來換。”

“搞不到，就不搞，有就拉回來，沒有就空車回來，這不重要。”秦墨淡淡回應，“不要算這些蠅頭小利。”

三天后，昆赤回到了漠北軍營，苦笑看向秦墨，“公子，完了。”

“我去你個混小子。”背后屠駒一巴掌拍到昆赤腦袋上，“什么叫公子完了，是東西送完了。你個混小子，好好學中原話，一張嘴就晦氣。”

秦墨呵呵笑了起來，看著空空如也的十個大車，“還真是送完了。”

屠駒苦笑，“這幫部落，真是窮的厲害，就拿幾只羊，幾頭牛，還當寶貝疙瘩，倒是這些部落酋長，算是老實人，給了點羊皮獸皮啥的，這下，賠了個溜干凈。”

“不妨，不妨，我讓子車峻又運來十大車貨物，咱們繼續。”

“我說公子，你，你沒事吧？”屠駒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看向秦墨。

秦墨繼續說道，“都密那些人的貨物，也快要到了，都是西域的好貨。我也讓子車峻運過來。”

屠駒和昆赤無語看著秦墨，真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半個月之后，屠駒再也忍不住了，“公子呀，咱們就算是大戶，哪有這種做生意法子的？這不是當冤大頭嗎？”

“什么冤大頭？”

昆赤看向秦墨，總覺得公子反應有些慢，小心說道，“這幾次，咱們至少送給他們五十車的貨物，什么布匹，陶器，青銅盤，青銅杯，甚至珠寶玉石，多的不得了，我敢說，這幫部落加起來，都沒有見過這么多貨物，可是，咱們呢？獸皮不過兩車，羊皮羊絨也不過十車而已。”

“這么說，好像賠了。”秦墨有些心不在焉。

屠駒欲哭無淚，“我的好公子呀，賠死我們了，肉疼呀。”

秦墨看著屠駒，認真說道，“快入秋了，北方部落要過冬的，這樣，再運過去二十車，不，三十車貨物，另外，再加上十車木炭！”

陰山北麓的部落沸騰了，雖然各部落酋長，都不明白，這個叫扶蘇的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好人，天大的好人。

各部落首領，酋長，看著部落堆積如山物資，笑得合不攏嘴，紛紛拉住屠駒和昆赤的手，千恩萬謝。

屠駒和昆赤笑得比哭還要難看，雖然這些部落招待十分熱情，但肉疼這種事情，誰疼誰知道呀。

終于擺脫了熱情洋溢的部落，兩個人總算交了差。

秦墨大笑，“好，好，非常好，入秋了，今年到此為止，我們回漠南，來年繼續。”

秦軍緩緩退回漠南，一支隊伍，悄然出現在漠北。

“消息準確嗎？”匈奴帳內，端坐著身著華麗皮袍的中年男子，目光銳利看向匈奴武士。

“回稟大王，千真萬確，秦人的確在和陰山北麓十幾個部落交易。”

“都有哪些好貨？”

“回大王，我們探子進到部落里看了，好貨還真是不少，布帛，青銅器皿，陶器，還有很多金銀珠寶，好些貨物，恐怕單于，左賢王，也未必見到過。”

中年男子眼前一亮，“那秦人呢？”

“入秋，秦人都回到漠南去了，我們人進入陰山南麓偷偷探了一番，秦人都在準備過冬物資，并沒有計劃北上。”

“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中年漢子大笑起來，“這下，該我揚眉吐氣了。”

深秋的一天，數千匈奴兵出現在漠北部落中，搶走了部落為了過冬而積蓄的物資。揚長而去。

這個秋天，比往年更冷，盤踞在陰山北麓的部落的心，徹底涼了。

“反了，反了，匈奴人不讓我們活，我們投漠南，投秦人。”

“反匈奴，投秦人。”

“反匈奴，投秦人。”

這一年深秋，陰山北麓的部落，出現在漠南，秦墨對這些部落的投誠，表示熱烈歡迎。

屠駒悶悶不樂，“公子，其實沒必要的。”

“什么？”秦墨一邊吃著羊肉，一邊喝著馬奶酒，忙的不亦樂乎，似乎沒聽明白屠駒說什么。

屠駒苦笑，“這些匈奴部落，本來是右賢王，但右賢王北上，為什么沒帶他們，因為他們不是匈奴嫡系。我和昆赤去了很多次，他們大一點的部落，也不過幾百只羊而已，這樣的部落，根本禁不起嚴冬。我敢保證，只要下一場大雪，他們必然投靠我們，我們白白浪費了那么多物資，卻喂飽了匈奴，憋屈呀。”

“就為這個？”秦墨笑問道。

“那可不。”

“淡定，淡定，這些東西，送給匈奴，未嘗不可呀，你可知道，劫掠這些部落的人，是誰？”

屠駒愣住了，“公子，難道你知道？”

“十有八九，是休屠王。”

“休屠王。”一直沉默不語的烏隆嘎吃了一驚，“怎么是他？”

王離看向烏隆嘎，“烏隆嘎，這休屠王，什么來頭，你知道？”

烏隆嘎點了點頭，“當年，匈奴想要滅掉月氏國，挑選了兩名貴族，共同分割月氏的土地，東邊給了休屠王，西邊給了渾邪王。可是，現在月氏歸了大秦，這兩個王，雖然有了名分，地位卻十分尷尬。”

“這就對了，休屠王，這次可是要揚眉吐氣，發家致富了。”

屠駒等人看著秦墨深不可測的目光，雖然不明白，公子到底在高興什么？難不成，白白折損了許多財物，讓公子得了失心瘋？

不可能，公子做事，絕對不會錯，絕對不會錯，是我多慮了，我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