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煩，不，準確的說，應該是月氏的使者都密，已經面無人能色，縱使他是月氏國最聰明，最富有心計，口才最佳的使者，也不敢直視秦墨。

秦墨的眼神，依然溫和，面帶笑容，甚至輕輕的為月氏使者倒了一碗濃烈的馬奶酒。

“來了，就是客人，不管是草原蠻人還是我中原秦人，都不會失了待客之禮。”

“不過。”秦墨話鋒一轉，“你們月氏王真有些小家子氣，派遣密使，扮作樓煩人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了，無非將計就計而已。”

使者面如死灰，身邊的侍衛也渾身顫栗，沒有了先前的強橫。

“我扶蘇，不喜歡小家子氣，相比之下，匈奴人雖然是我的敵人，但至少光明磊落，敢和我真刀真槍的打一仗。”

“草原很大，有雪原上的巨狼，就有草地上的綿羊，有天空中的雄鷹，就有地底下不敢見天日的老鼠。我不為難你，回去，和你的主子傳個話，他月氏，想和我結盟，我歡迎，想和我真刀真槍的干一仗，我奉陪。想做雄鷹巨狼，還是老鼠綿羊，隨你。”

都密顫栗站起身，滿腦子的言辭，如今一個字也想不起來，說話已經結巴，“公，公子，我，我這就，這就帶到。”

“不急，不急！”秦墨大笑，一把抓住都密肥厚的手掌，“天色已晚，我豈能讓朋友連夜回去，這豈不失了禮節？”

說著，秦墨拉著使者，“接著奏樂，接著舞，我要和樓煩王尊貴的朋友，一醉方休！”

歡宴一直到后半夜才結束，雖然秦墨為使者準備了各式各樣美食，美酒，但都密味同嚼蠟，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最難熬的一次酒宴。

清晨，都密匆忙向秦墨辭行，逃命一般離開秦人的營地。

秦墨看著灰溜溜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大笑起來，不遠處，昆赤看著秦墨，似乎要說些什么，秦墨招了招手。

“昨晚，辛苦，如何？”

雖然只有六個字，昆赤卻已經明白所有的意思，急忙躬身作揖，

“公子，果然如公子所料，我們殺了刺客，把尸體仍在營帳中央，的確有幾個人偷偷離開，這幾個人，都是扮作白羊部的人，幾天前就已經出現，他們借著幫忙的機會，留了下來，可能是匈奴人。他們都很謹慎，我不敢離得太近。”

“跟了大概四五十里，有人接應，大概有十幾騎兵，我不敢靠近，不過遠遠看過去，有點像匈奴騎兵，有可能是右賢王手下。”

“辛苦，這就夠了，去休息吧。”

說完，秦墨也有些疲憊，一邊思考，一邊踱回自己的帳篷。

帳篷有人，不用猜，就知道是烏隆嘎，她是唯一一個，可以自由出入自己帳篷的人。

“你也沒睡？”

秦墨坐在烏隆嘎身邊，烏隆嘎笑著遞過來一碗奶茶。“看來，昨晚事情很圓滿。”

“不錯，至少那些奸細，已經把我想告訴匈奴人的信息，傳過去了。你怎么知道，那些密使是月氏人假扮的？”

“因為我是月氏人。”烏隆嘎回答的干脆利落，甚至讓人不能繼續發問。

“奶茶要涼了。”

“喔喔，”秦墨急忙大口把奶茶灌進肚子里，烏隆嘎笑靨如花，“昨夜，你也累了，歇一下吧，不打擾你了。”

秦墨躺在羊皮軟榻上，看著帳篷頂部繁復的圖案，卻沒有了睡意，思緒飄蕩的很遠，落在了漠北更加遼闊的草原之上。

漠北，就是陰山以北，這片遼闊無比的草原上，有匈奴的王庭。

幾十名穿著皮甲的匈奴騎兵，正在草場上來回飛馳，雖然人數不多，但每一個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匈奴精銳。

和其他喜歡狂笑狂叫的匈奴人不同，這些騎兵沉默如同啞巴一般，表情如刀刻，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馬背上，騎兵搭弓，射箭，百步之外的草人身上又多了一支羽箭。

十幾個如同刺猬一般的草人，證明這些騎兵，已經訓練了很久。

不遠處的高地上，衣著華麗的冒頓面無表情看著手下騎兵，嘴里喃喃道：“敵人，不是死的，是活的，射不動的草人，還是不夠。”

“報，王子殿下。”

冒頓轉過頭，“單于那里，又有消息了？”

“回稟殿下，單于今天發怒了，甩了六個陶碗，一個陶罐。”

“因為什么事情？”

“樓煩王的事情，樓煩王聽說和白羊王結盟了，還有秦人，秦人也參與其中，他們背叛了匈奴。”

“秦人？”冒頓想到草原上到處流傳的傳言，一支神秘的秦軍部隊前無聲息出現在草原，然后，草原就變天了。

“果然是秦人？怪不得，右賢王會敗得如此凄慘，然后呢？”

“后來，咱們人偷偷聽到，單于似乎要對樓煩王出手，這次是密謀，咱們人聽的不多。”

冒頓面無表情，心中暗想，“單于身邊安插的人還是不夠，遠遠不夠。”忽然，他看向手下，“秦人領兵的是那個將領。”

手下猶豫片刻，似乎覺得這個說法太過荒誕，但還是開口了，

“草原上傳言，秦國公子扶蘇，帶著秦兵打過來了。應該是假的，殿下，這種傳言，還是不信的好，據說，扶蘇已經死了。”

冒頓神情驟然緊張起來，他眼中浮現一張熱情溫和的面容，和自己一樣的年輕，

“不會吧？”冒頓想到此處，脊背發寒，“難道，我和這位傳奇的秦國公子擦肩而過？”

“殿下，殿下，您？”手下人看著冒頓表情驟然變得陰晴不定，心里大為緊張。

王庭的人都知道，這位冒頓王子，是一位傳奇人物。

他不被單于寵愛，所以才會當成人質，送到月氏。誰知，他孤身一人，從月氏逃出來。

單于認為，這是上天的眷顧，從此對他寵愛有加，勢頭高過了其他王子，成了匈奴王庭的二號人物。

這樣的人物，誰敢得罪呢？

“多派些人，懂嗎？”

手下人一怔，頓時明白，急忙點頭，悄然退下。

“舉旗，集合！”

看著殺氣騰騰的手下，冒頓知道，自己即將開始一次致命的冒險，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從今天起，我們，射活物！”

在某一段時間，世界各地，會同時發生不可預知的危機，當秦墨在漠南風生水起，成為草原最靚麗的一顆明星之時，章邯的刑徒軍經過無數次奮戰，終于平定了陳勝吳廣起義。然而，中原的暗潮洶涌，比草原更加危機四伏。

秦墨癡癡看著南方，嘴里叼著一根草莖，手中把玩著幾顆鵝卵石。一顆小石子掉落在地上，秦墨看了看，嘆了一口氣，“弱，是原罪。”

不遠處，一汪碧水被驚醒，回應出一道道漣漪，那顆小石頭，已經沉在水中，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