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字片，周家。
周母李素華還沒睡，桌上放著一封信箋。
快四年了，周父周志剛一次家都沒回，信倒是每月都寄，附帶著自己的工資。
大哥周秉義寄的信也有十幾封。
周母將這些信存放在柜子里，已經累積了厚厚一摞，哪天想他們了，就讓周秉昆讀給她聽。
至于周蓉，寫信哪有蔡曉光管用？有什么事跟他吱一聲就好，完全不用周家操心。
周秉昆拿起信，拆開掃了眼：“沒什么事，就是爸說年底要回來。”
周母歡喜起來，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給我一個字兒一個字兒讀！”
周秉昆不以為然：“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您都會背了，還用我讀，等爸回來讓他當面說。”
周母擰住他耳朵：“聽不聽話？”
“行行行，我一個字一個字讀。”周秉昆服軟。
他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讀起信來：
“素華秉昆，你們好：”
“‘素華’是你，‘秉昆’是我，‘逗號’是停頓的意思……”
啪！啪！一個又一個巴掌削在了周炳坤后腦勺上：“讓你犟，給我犟，好好念會死啊！”
秉昆縮著脖子，老老實實念起了信……
確認了周志剛要回來的消息，周母很是激動，拿著糧本、副食本規劃起來。
周秉昆很是無語：“還有兩個月多呢，用得著這么急嗎？”
“你這孩子，不是盼著娶鄭娟嗎？等你爸回來，就遂了你的意。”
結婚？周秉昆有些怔。
婚禮肯定要趁著周父在家舉行，日子沒什么挑頭，就那幾天，錯過了又得三四年。
嘶，這種人生大事，兩個月好像也不長……
他拿立馬出紙筆：“媽，該怎么規劃，您說，我記著。”
周母絮絮叨叨地算著數，周秉昆在旁記賬，不時發出一聲慘嚎：
“您也太狠了吧，仨月不吃肉？預算可以多一點兒，我這兒有存款。”
“咱周家是光字片最光鮮的，婚事自然得漂漂亮亮的。”
“彩禮的事兒不用操心，把您那傳家寶拿出來就行。”
“留著干嘛呀，給那倆不著家的？”
…………
接下來幾天，周秉昆忙的很，不但要想方設法說服廠長給他換工作，還得旁敲側擊，讓鄭娟有心理準備。
直接說當然可以，但太沒情趣了。
十二月的吉春滴水成冰，紅星木材廠后面那個湖，已經凍成了天然滑冰場，附近工人下班后都去那兒玩，熱鬧的很。
周秉昆帶上冰鞋，載著鄭娟去一起玩兒。
穿上冰鞋，兩個人扶著對方，都不太敢動。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鄭娟總放不開，只敢找個角落轉圈圈。
周秉昆倒是挺放得開，但放的太開也不好，經常摔個臉腫，鄭娟不像他皮糙肉厚，摔出好歹怎么辦……想起自己那拖后腿敏捷屬性，他不由嘆了口氣。
不過，兩個人互相扶持也挺溫馨的。
只顧耍帥的活該沒人愛……周秉昆腹誹。
滑冰場上，周秉昆牽著鄭娟的手混入人群，與那些形單影只的人擦身而過，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天色漸暗，陸陸續續有人離開。
這時，木材廠的大燈照了過來，引起一陣歡呼。
周秉昆和鄭娟找地方坐下，相互依偎著。
周秉昆暫時沒有更進一步，兩人還停留在拉拉手、摟個腰的程度……這些已經夠鄭娟臉紅的了。
靠坐在一起，汲取著對方呼出的熱氣，兩人無比滿足。
“你有話對我說。”鄭娟十分肯定。
“有這么明顯？”周秉昆詫異。
“很明顯。”
周秉昆搖頭：“現在不能說。”
鄭娟問：“啥時候能說？”
“很快了。”
鄭娟抓著周秉昆的手，偷襲似的吻在他臉上：“我信你。”
感受著一觸即分的溫潤，周秉昆有些愣神，她怎么比自己還主動，是不是小看這姑娘了？
抱著縮在懷中的良人，周秉昆脫口而出：“咱們結婚吧。”
“嗯。”
懷中的人兒輕聲回應。
……
帶著絲絲遺憾，周秉昆回了家。
他還是沒走到兵戎相見那一關，自己實在太純情了，總怕唐突佳人。
哪像周秉義那家伙，在兵團還不閑著，天天鉆白樺林……
周秉義來信，今年要陪郝冬梅，就不回來了，只郵寄回來一箱兵團的特產，以及兩條臘肉。
周母讓周秉昆給周蓉送一條。
“她過的好著呢，再說了，馬上就過年了，送什么送。”周秉昆很不樂意。
“這么冷的天，你姐獨自在那兒，吃不好穿不暖的，做弟弟的也不關心一下……趕緊去，沒得商量！”
周母下了死命令。
周秉昆提著臘肉出了光字片，直接去找蔡曉光。
前幾天剛下過大雪，下鄉的路很難走，自行車都沒法騎，能樂此不疲來回跑的，也就蔡曉光了。
舔狗真偉大！周秉昆再次感慨。
要是鄭娟三年不許他拉小手，他早就投奔花花世界了……
拖拉機廠，門衛直接放行。
宣傳部主任未來小舅子嘛，來過好幾次了，他早記住了。
見到周秉昆送來的臘肉，蔡曉光很開心，聽說是給周蓉的，更開心了。
考慮到后天就是元旦，他想讓周秉昆一起去。
周秉昆有些猶豫。
“開車去。”蔡曉光說。
“那感情好。”他立馬應了下來。
后天一早，周秉昆提著東西，帶著鄭娟，趕到蔡曉光家。
蔡曉光不負所望，開出一輛吉普車，載著他倆前往長勝村。這車舒適度欠佳，但越野能力沒得說，在鄉間小路上，僅次于拖拉機。
他們趕到時，生產隊正在殺年豬。
他們在路邊挖了個土灶，撐著大鍋，旁邊還點著篝火，旁邊圍了一圈兒人。
“真熱鬧。”鄭娟驚嘆。
吉普車的到來讓人群安靜下來。
直到他們說明來意，人群才再次熱鬧起來。
蔡曉光做了個擦汗的動作：“果然還是太張揚了。”
周秉昆覷著眼看他：“大人物走到哪兒都這樣。”
鄭娟扯了扯他的袖子，這樣說話太過分了。
周秉昆反手握住鄭娟的手，拿到眼前，掰著手指數數。
蔡曉光眼角抽搐，自己就不該提這茬，冷嘲熱諷不算事兒，當面秀恩愛是真的難蚌……
“怎么是你們？”
周蓉皺著眉走了過來，對他們鬧出的大動靜很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