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詩經譯注(國民閱讀經典·典藏版)
- 周振甫譯注
- 985字
- 2024-03-12 11:27:27
朱熹和方玉潤
研究三家《詩》的人想借三家《詩》來糾正《毛詩》的錯誤,但三家《詩》有的同《毛詩》一樣錯了,怎么辦?這時有朱熹來糾正。但朱熹也有錯的,怎么辦?就靠方玉潤來糾正。方玉潤也有不明白的,只好靠其他人了。比方《周南》的《卷耳》詩,第一章說:“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置)彼周行。”“我”指婦人,這個婦人拿著頃筐采卷耳,不滿頃筐,因為懷人,把頃筐放在大路上。可是《魯詩》說:“思古君子官賢人,置之列位也。”把“懷人”解作“思古君子”,把“彼”指“賢人”,把“周行”解作周朝的官的行列,說成“置之列位”,說明《魯詩》全錯了。朱熹把“周行”解作“大道”,對了。但詩的第二章說:“陟彼崔嵬,我馬虺。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朱熹說:“此又托言欲登此崔嵬之山,以望所懷之人而往從之,則馬罷(疲)病而不能進,于是且酌金罍之酒,而欲其不至于長以為念也。”第二章里有兩個“我”字,朱熹把第二章的兩個“我”字說成即第一章的“我”,認為婦人上山,錯了。方玉潤說:“故愚謂此詩當是婦人念夫行役而憫其勞苦之作。……則求賢官人之意,亦無不可通也。”方玉潤認為是“婦人念夫行役”,則詩第二章中的兩個“我”指丈夫說的,糾正了朱熹的錯誤。但說“則求賢官人之意,亦無不可通也”,這是回到第一章說“周行”是周朝官的行列,又錯了。“周行”指大路,是朱熹的正確解釋。即朱熹對詩的第一章解釋對了,對第二章的兩個“我”字解錯了。方玉潤對第二章解釋對了,對第一章解釋錯了。只有錢鍾書先生在《管錐編》中對《卷耳》的解釋,認為“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第一章寫婦人,第二章寫丈夫,講得正確。因此,我的解釋,先用《毛詩》的解釋,因為《詩經》只有《毛詩》傳下來,不能不引用它;再引用三家《詩》或朱熹的評論《毛詩》,因為三家《詩》或朱熹確實能批評《毛詩》的不足;再引用方玉潤,因為他確能指出《毛詩》和朱熹的不足來。凡是《毛詩序》講的同三家《詩》一樣的,我用“又”,稱“又三家《詩》”,或“又朱熹論”。倘《毛詩序》講的同三家《詩》不同,稱“一是《毛詩序》,二是三家《詩》”,或“一是《毛詩序》,二是朱熹《詩》”。我就是這樣注釋的。至于方玉潤的不足處,為了節省篇幅,不可能作細致的批評,只能簡略地指一下誰對而已。有的不指出,讓讀者自己判斷,因為看了詩注,再看了《毛詩序》和別的解釋,必能自己作出判斷,來節省我的批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