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呢……”

裴寂從小公子那里回來，將一切悉數(shù)講給裴元紹聽了，裴元紹也是不陰不陽地冷笑一聲，神情幾乎跟小公子如出一轍地類似。

“也不奇怪，這些紅衣鷹犬在嬴秦各地到處都是，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都會像聞到血一樣地瘋狂撲過來。”裴元紹顯然對鑒冰臺的人沒什么好印象，話里話外都是一股鄙夷和嫌棄。

裴寂按了按依舊麻木的脖子，并沒有追問什么。

他不問，反而是裴元紹自己來了興致：“有些事情不跟你講你是不曉得的裴寂……”

裴元紹有些得意地昂起了頭：“年前朝廷里商議按照舊例給軍中封爵，鑒冰臺里三路渠帥榜上有名，卻被太后娘娘金口玉言給一律拒了，反而讓我哥哥裴元雍領(lǐng)了男爵之位！”

“哈哈哈！”

“國舅原本在東南海邊訓(xùn)練水師，在那里防備離島和東夷城，聽說本來是上表準備效仿我爹，另立一路東南都護府出來，美其名曰要和我西北遙相呼應(yīng)互為倚仗。”

“太后娘娘原本是允了的，卻想不到多年不曾上朝議政的秦君鐵口直斷，硬是打回了國舅的上表。”

“之后這些夜不收便四處出擊，像是要給自家主上泄憤一樣，到處見人就咬！要我說，這些人跟往日的懸命庭又有什么分別？全是些草菅人命的蟲豸！”

裴元紹憤憤不平地抨擊著身后的那些夜不收，一點都不怕自己的話有可能會被對方聽到。

原來是這樣么？

時隔多年，那個人終于有些忍不住了，想要染指嬴秦中樞了嗎？

裴寂心里默默地想到這里，只是覺得太正常了——以那個人的秉性，忍了這么些年，才算是奇怪呢。

“咱們很快就要轉(zhuǎn)水路，到時候想辦法甩脫他們就是了。”裴元紹在那里胡亂出著主意，也不忘看向裴寂。

裴元紹沒有說錯，他們很快便要轉(zhuǎn)乘水路，至于為什么不在蒲板津就直接轉(zhuǎn)水，原因就只有一個：要想一口氣搭下這么多人，船一定要足夠大。

而在蒲板津下游不到十里的黃泉大河上，除了有那天下一共十八道龍門中的其中一道之外，還有三道天生石門。

事實上，只要順著黃泉大河一直向下游方向走，幾乎很難看不到那道龍門在群山之間隨著山勢起伏而若隱若現(xiàn)的輪廓。

就在那里，常年盤踞著一支嬴秦軍部的勁旅，那里有足夠大的樓船，可以裝得下足夠多的人。

黃泉大河一路由西到東的漫長萬里江道中，蒲板津這里顯的很特別。

從古到今，黃泉大河這條名為河其實是江的浩蕩河流，其實一直都顯得很是桀驁不馴——有記載的記錄里，它曾經(jīng)九次改道，流淌過的地域何止萬里。

很多王朝其興也于此，其敗也在于此。

蒲板津，龍門，天生三門。

黃泉大江在奔騰到這里之后，水面會瞬間縮小到只有短短幾十丈寬，去勢會更加洶涌，水流會更加野蠻。

隨著隊伍的緩緩前進，傳說中的龍門就在眼前緩緩展現(xiàn)出全貌，如同開門見山撫葉摘花——那是道高達百丈的擎天門扉，就在某一刻后與裴寂不期而遇地陡然邂逅，然后瞬間擠占滿了視野所及的所有空間。

裴寂第一次看到龍門。

龍門如果真的是門的話，那他就是那門前地面上匍匐前行的螻蟻，身臨其境之下，自然之威與凡人的渺小，在這一刻顯得是那樣的具體和詳實！

那道龍門依山而立，兩旁的玉柱通體潔白無瑕如同玉雕，一眼望去仿佛能接通天地，那左右玉柱上面栩栩如生地雕刻著無數(shù)傳說中的神龍，姿勢各異身形蜿蜒間云霧繚繞在其上，透著種威震四海的天生威嚴。

雖然因為年代久遠和水流侵蝕顯得有些模糊暗淡，但當(dāng)那種久遠質(zhì)樸的氣質(zhì)撲面而來的時候，依然能夠讓人不由得心生出敬畏來。

就在那正中央橫柱上，群龍翩然欲飛地環(huán)繞著一顆巨大的龍珠，在那眾星拱月的碩大龍珠之下，就是亙古流淌的黃泉大河。

就在這山水間，三道天生的白色石崖就硬生生地矗立在江水中央，將一條江水劃破，分出兩條氣勢磅礴的瀑布來！其上林木萋萋，有高猿長嘯白鶴飛還。

昏黃色的江水在相對的兩座青山的夾道歡迎之下轟然落下，龍門若是有百丈高那落差就有百丈。

門下的瀑布在濺射出無數(shù)的浪花珠玉時，同樣揮灑出豐沛的水汽，轟隆隆的聲響幾乎要震破耳膜所有人的耳膜。

等到瀑布匯聚到一起，江水重新變得平緩之時，黃泉大江邊就多出了一片石礫無數(shù)的廣闊灘涂。

小公子想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雖然隔了很遠，但在江風(fēng)中那一片高高豎立在空中不斷烈烈翻卷著的黑色玄鳥大旗，上面赫赫的秦字大篆已經(jīng)昭示著，那里就是嬴秦軍部的所在。

裴寂覺得裴元紹想的輕松了點。

他一眼看見，就在那大旗下方同樣呈著漆黑顏色的三丈高的柵欄旁，圍繞著軍中拒馬一字排開的白色帳篷前，有眾多的紅衣人在那里進進出出。

鑒冰臺的人比他們先到，而且看起來已經(jīng)靜候多時。

這就是鑒冰臺，自當(dāng)今秦君得病不能顧政后，掌著節(jié)制天下兵馬的御制虎符的國舅大人手下的鑒冰臺！不僅僅是全是軍人，也是新興的可以監(jiān)察百官的情報機構(gòu)的鑒冰臺！

裴元紹剛剛從龍門那壯闊的景象里回過神來，就也一眼看到了那些有些礙眼的帳篷群，心里瞬時覺得膈應(yīng)無比。

西北和東南，都護府和鑒冰臺，去問一問老裴相公座下，誰會看得起這些甘為人前豺狼和虎豹的家伙？

“我看此處的主帥也是將一輩子的歲月都活到狗肚子上去了。”裴元紹狠狠咬牙，神態(tài)激憤：

“鑒冰臺來人營前下寨，他們卻緊閉軍營大門，吭都不敢吭一下，真是枉費號稱朝廷柱石！”

“你說是吧裴寂？”

裴寂笑了笑，他這會兒因為落枕還歪著的脖子，也不由的隱隱有些刺痛起來，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覺。

“別管那么多，跟著小公子，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咱們怕個什么？”

他又再次深深地看了那營地的方向一眼，便催著大黑馬跟上了在前面開路的玄甲騎。

“說的也是，有小叔叔在呢。我等下再找他去商量商量看看。”裴元紹抽出折扇狠狠一扇，連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