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秦絕,絕情
- 我,非人哉
- 糖醋里脊加點辣
- 2325字
- 2025-06-28 16:34:27
裴寂回來付錢的時候,那位翩翩而來又翩翩而去的夜鯉,已經不在。
就像夜晚溪水碎石間潛藏著的鯉魚兒,擺著魚尾在夜色里一閃而逝,很是讓人心生驚艷地驚鴻一瞥之后,變得很難忘記。
這種為了你跨越千山萬水而來,卻又在事成之后悄然離開,沒有一切多余思考和想法的人,一定就是朋友。
嬴殊對事情的認知比小公子敏銳的多,也不介意朋友對自己伸出援手,所以肉眼可見地感到開心,無論怎樣都掩蓋不住。
以至于嬴殊一個人又狂吃海喝吃了三份的量。
他自己覺得那肯定不是貪吃,絕對不是。
然后終于不出所料地吃撐,十分不雅地捧著肚子在那里哼哼不已。
裴寂回來付賬的時候,雖然顯得很是有些疑惑,但依舊老老實實地掏了銀子。
不是親近的人的話,很少有人能夠知道嬴殊可以靠著吃飯來治愈自身的傷勢。這是來自他母家那邊的能力,和那位高高在上的秦君無關。
裴寂不問,因為他已經差不多感覺得到;嬴殊不講,因為他情知這件事并逃不開日夜相從的裴寂的眼睛。
但因為貪吃卻讓自己感到難受無比的話,著實有些不好評價。
……
就在八月中的時候,嬴殊和裴寂終于如愿踏進了秦絕山。
如果說有哪座山能夠讓嬴秦人感到又愛又恨滿是糾結的話,那這座巍巍秦絕必然是當仁不讓。
無論嬴秦還是南唐,立國之初都有過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南唐有琳瑯京之圍,嬴秦這邊則有北漠狼騎北下席卷嬴秦全境的秦絕十七戰。
人們愛茫茫秦絕在那場戰禍里阻擋住了北漠騎兵那鋒銳所向無可匹敵的兵鋒,也恨在那青山綠水間埋葬了太多的忠骨。
秦絕,絕情而已。
嬴秦的人們為這片阻隔在長安城北方的山脈取名秦絕,希望這些舊傷疤可以被慢慢忘記。
死者安眠,而后生者繼續向前。
不過自那場戰爭后,也不過才過去十年而已。
在這些山巒里埋藏的畢竟有摯愛有親朋,時間并沒有很輕易地就像想象中那樣地帶走傷悲,模糊彼此的記憶。
所以嬴秦人當然有理由恨北漠人。
秦絕山的山勢看起來又高又陡,山體從頭到腳幾乎都是幾無二致的灰白色的巖石,上面寸草不生之余,只能間或在巖縫碎石間擠出幾株細小的松柏來。
朝廷派人測過這里的山水。
同樣大小的石頭,秦絕山里的就要比別處的要重得多的多。
水體雖然看上去又好又很是清澈,但只適合燒開了飲用,不然時間久了肚子里就會生出小石子來。一旦到了發病之時,就算是七尺長的昂揚大漢,也會跪下來哭著喊著叫娘親。
所以在這里駐扎其實是很考驗人心的一件事情。
沒錯,秦絕山里自然有駐軍。
所以裴寂和嬴殊自然不能再和以往一樣肆無忌憚地跋山涉水,因為嬴殊確認在這山里絕對不會有自己的朋友。
而往往這個時候就輪到了裴寂出場救急。
他能帶著吳把總在漫漫黃沙和茫茫戈壁間精準地找到那只鹿、給饑腸轆轆的人們打牙祭,同樣就會有辦法在秦絕山里帶著嬴殊神鬼不覺地悄悄經過。
秦絕山,連最老練技術最好的樵夫都不會到這里來。
雖然長安城因為近些年人口劇增,所以對上好的柴薪的需求一直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常常貴比南唐紙。
不過嚴格來說的話,如果裴寂桃花飲酒后進不得參合學宮,他大概率會成為一個秦絕山里的獵人。
所以他當然愿意來。
嬴殊手里捧著一大串拐棗,低頭跟在裴寂身后專心致志地研究了一番:
“這玩意兒真的能吃嗎?”
裴寂手里拿著苦竹劍,正在前方深一腳淺一腳地打草開路,聞言笑著反問嬴殊道:
“那你自己說說,前面幫你找到的那叢八月瓜好不好吃呢殿下?”
他現在很喜歡拿嬴殊的皇家身份開些無足輕重的玩笑,因為裴寂發現嬴殊本人其實并不是很在乎這個。
想到那種吃到就會讓人耳目為之一新的新鮮野生的味道,嬴殊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顯得有些坐井觀天。
他有些遺憾又有些后悔。
在絕鵠嶺里肯定也有為數不少的好吃的,只不過那時候裴寂身體情況太差太糟糕而自己又不擅長此道,能夠找到東西吃飽就很不錯了。
有些入寶山而空手而歸,所以嬴殊心里有點小小不爽。
他有些郁悶地拿過一支很像手指的拐棗,而后用牙細細咬開,入口感受到的那種少見的代表糖分的甜味,讓他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
真不錯啊!
嬴殊的眼睛又舒服地瞇了起來。
裴寂無奈搖了搖頭,而后就在嬴殊身前停了下來,順手在野道旁扯過兩張蒲扇似的葉子。
他將葉子在手心里慢慢地或折過擓地動作,做成了個小小的葉子碗的模樣后,捧在手里小心地用草莖固定完全。
他現在帶著嬴殊走的是當年十七戰之中的一條隱蔽運糧道。
那場戰爭中嬴秦跟北漠雙方斗智斗勇智計百出,在秦絕山間廝殺得日月無光地崩山摧,而當時的嬴秦還在秦君的帶領下一路殺向南唐國都琳瑯京!
這場聲勢浩大的戰役,以北漠在當時的南院大王的帶領下兵臨渭水為開端;以老太后和國舅力排眾議,在群情激蕩的百官非議之下議和拖延為干;最后以秦君放馬東南、臨江刻石,北漠軍糧枯竭無奈退軍為誘因,結出了嬴秦陸軍這一令天下都感到膽顫心驚的豐碩果實!
嬴秦打完了立國之戰,自此號稱陸上無敵。
裴寂和嬴殊所在的這條運糧道就毀在那場大戰里——經歷過水浸火燒兵禍加身以后,不過短短十年的日華月露下的草木榮長,幾乎已經找不到舊路。
裴寂卻找到了。
就在這條路的左手山頂,有嬴秦軍部的烽火臺;在這條路的右手崖下不遠處,就是一處起碼有上千人的軍寨。
雖然離得很遠,但那種充滿勃勃生機的呼喊和操練聲,依然能夠被山風送到裴寂和嬴殊的耳中。
裴寂的路線規劃,就是這樣大膽。
嬴殊現在終于明白,裴寂為什么會有本事在帶著另一個自己一路上被追的雞飛狗跳的情況下,依然安之若素。
看著身前不遠處的裴寂開始在草叢間時不時地俯身或者微微偏離道路到野草刺蓬間去尋找著一種他所不認識的紅彤彤的小果子。
嬴殊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家伙真的很有種蓬勃的生命力,讓他在疲累之余,還能支撐著不倒下來。
誰又不累呢?
裴寂受的傷又不會比自己要輕巧多少,況且他才剛剛入道不久而已啊。
被人追著殺到底還是痛苦的。
這種精神日夜緊繃,老是會覺得朝不保夕的感覺,嬴殊發誓自己決計不會再體驗上哪怕一次!
還好,這場旅程的終點已經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