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和士仁共在一桌,到閻柔走來也并不意外。
“閻義士?!眲涞椭^,“這個時辰還未進食?”
“劉君不也是如此?”閻柔席地而坐,倒是輕巧。
閻柔留意了幾眼,關張并不在附近,而是只帶上了士仁一人而已。
這倒是與他頭次的揣測大差不差,現在的關張和劉備還遠非兄弟,而是尊卑有序的上下級。
“備倒是想早些吃,只是故人來尋,便也忘卻了時辰?!眲涞坏?。
“倒是巧了,閻某也是故人來尋,忘了時辰?!遍惾嵋恍Γ暗故呛蛣⒕话?,落了個饑腸轆轆?!?
這里是個小攤,一個木桿上挑著一塊略微臟舊的布,算是地攤的招牌,布上只有一個蜜字,簡單明了。
昏暗的燈籠余光下,一個老叟躬著身子,經營著小攤。
大鍋里面滾滾沸沸,里頭熬著一鍋大骨湯,熱氣騰騰,翻涌著香味。
一旁的烤架上架著幾只蜜雛,涂滿了秘制香料,肥油烤的滴滴落下,發出‘滋滋’的聲響。
閻柔點了兩只烤雛,便靜待美味上桌。
俗話說隔鍋香,在漢代也不例外,他這幾日天天在商隊中吃食,都快吃吐了。
商隊追求的是經濟效益,做的又是大鍋飯,雖然能填飽肚子,但是味道就差上了許多。
倒不是他不愿意出來吃吃街頭美味,只是一旦獨自離開商隊太遠,就會有惹禍上身的危險。
今日走街竄巷,身后可是跟了足足十幾個田君嬌的侍衛。
今夜本欲速歸商隊,硬是被香味勾來,他見小攤離商隊不遠,便也放下了心。
如今見劉備幾人亦在此處,倒也不是黑燈瞎火,獨自摸黑了。
“漁陽可是魚龍混雜,不知多少人忌恨閻義士?!眲涿蛄丝诿拙疲伴惲x士既身系重擔,可要萬分小心才是?!?
“若說是遠些閻某斷然不敢溜達,可是這攤子就在商隊左右,若是能讓閻某在此遇害,那我想田家也便別做這行生意,趁早向張純繳械投降了才是?!遍惾嵩掍h一轉,打趣道:“再說昔年合徒眾,大名鼎鼎的劉君亦在此,閻柔草命一條又有何懼?”
劉備面若平湖,不置可否,只是悶頭進食。
“這湯味道極好?!遍惾岵挥筛袊@。
老人笑面顏開,這是他祖傳的手藝,忙碌了一晚,還有什么比得到客官贊揚更高興的事?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閻柔隨口一提,老人亦是受用,竟送來了一碟小菜,算是白給閻柔的。
“真沒想到,渠帥光憑嘴也能撈到白食吃?!蹦o跋倒是感慨。
閻柔剛要答話,突然目光一凜,胳膊輕磕了一下莫護跋,壓低了聲音,“小心?!?
莫護跋一怔,霍然抬頭,只見身后四個黑衣人不知何時已然撕開夜幕,蒙面持刀殺來!
他們四人手中長刀晃晃,寒意撲面,意圖明確,就是閻柔兩人!
閻柔本以為在商隊附近總無大礙,可絕不會想到這些人竟然鋌而走險,敢在士族的眼皮子底下來強的!
自從那日邢可尋他麻煩,閻柔便多了個心眼,雖說是商隊附近,但畢竟黑燈瞎火。
在他入神進食時,眼睛卻沒閑著,低頭抬眼,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才反應過來。
只是讓閻柔意外的是,劉備那桌在自己側后,能夠更清楚的看到來人,卻只是悶頭進食,不發一言。
若非自己洞悉到不速之客,恐怕要當場殞命才是。
他的思維飛躍,可電光石火間黑衣人的刀勢卻更快,已然殺到眼前!
閻柔抬腳一踢,桌案翻飛,頓時打在迎面兩人的身上!
那兩人長刀揮來,砍在案幾之上,木屑紛飛,利刃銳利,深嵌其中!
老人見刺客來勢洶洶,早已躲到一旁貨箱,不敢輕易出聲。
閻柔降馬有恩,士仁想助閻柔一臂之力,可是卻被劉備一把攔住。
士仁不解,可劉備卻只是悶頭喝湯,不為所動。
莫護跋倒身手極快,在閻柔一腳踢飛案幾時,他身形兔起鶻落,閃到滾燙的湯鍋旁。
他徒手抓起一大鍋熱湯,猛然傾倒而出,潑向另外兩人!
“?。 ?
油鍋滾燙,將兩人燙的皮開肉綻,連退兩步。
莫護跋勇猛果決,將閻柔這個頭兒護在身后,‘噌’一聲拔出腰間亮晃晃的長刀,揮刀便砍。
那兩人從案幾中抽出長刀,刀身橫切,欲攔住莫護跋的長刀。
‘鏗!’一聲脆響,兩人的長刀竟然被莫護跋一刀斬為四段!
兩人絕沒想到莫護跋的長刀竟如神兵利器般,削鐵如泥!
莫護跋一刀立威,兩人兵刃已成廢鐵,攻勢被化解,四人只得匆匆帶傷而逃。
閻柔眼中暗含深意,望向了莫護跋手中的長刀,若有所思。
攤子一片狼藉,碗筷瓢盆散落一地,老人戰戰兢兢走出,已是老淚縱橫。
這些是他吃飯的家伙,如今打壞了,他又如何賺錢?
閻柔掏出一串錢,丟在桌上,“老人家莫急,這串錢算是賠給你的?!?
他倒不是菩薩心腸,適才老人淳樸,送了自己一碟小菜,這些算是閻柔的隨手報答。
老人雖淳樸,卻也知道此刻沒甚比錢更能彌補損失了,他感恩連連的接下錢串,收拾著一地狼藉。
閻柔先是瞥了一眼一旁的劉備,只見劉備不慌不忙,只是將最后一碗肉湯入肚。
“渠帥,他....”莫護跋盯著舉止奇怪的劉備。
閻柔只是搖頭,劉備雖然舉止怪異,但是很難將他和刺客聯系起來。
他們并無利益沖突,劉備謹慎不愿插手,倒不能咬定始作俑者。
“我看看爾的刀?!遍惾岵淮罾韯洌皇亲叩侥o跋身旁伸手道。
閻柔如今雖然剛遇刺殺,可是卻并不能讓他太過驚訝,他倒是對莫護跋手上的長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漢代環首刀已是鐵器,比起先秦的青銅刀劍不知強了不知多少。
莫護跋一刀斬斷兩把鐵刀,讓閻柔不由側目。
其實他在入塞被圍時,便注意到了莫護跋手中的長刀。
莫護跋輕易斬斷馬腿,毫無阻滯,如切金斷玉一般,甚至連刀刃都不曾有半分卷刃。
那時便引起了閻柔注意,如今趁此機會,便取來一看。
閻柔輕彈刀身,嗡嗡作響,再拔出自己的環首刀略作對比。
“你這刀的做法似乎很是獨特,成色要遠遠好過我的?!遍惾釋⒌哆€給莫護跋。
“此乃灌鋼刀,削鐵如泥。”莫護跋輕嘆一聲,“原是我部麾下鑄劍師所造,可惜為大野部所掠,我部也因此.....”
他話沒說完,卻見閻柔雙目炯炯,死死盯住他。
“渠帥?”莫護跋有些意外。
“你說甚,灌鋼刀?”閻柔雙目中暗藏洶涌,“可是用灌鋼法鍛造而成的?”
“正是。”
閻柔面色一變,覺得匪夷所思。
如果他沒有記錯,在這個時代根本還沒有產生灌鋼法!
可莫護跋手中的利刃,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就是灌鋼法鍛造而出的利刃,可削鐵如泥!
若是莫護跋沒有撒謊,那么就說明灌鋼法是一定存在的!
那么這個會以灌鋼法鍛造兵刃的人,究竟是什么來歷?
聽莫護跋剛才所說,那個神秘的鑄劍師被大野部所掠,也就是成為了大野部的工匠。
閻柔思索到此處,忽然想到了當初那大野部百匹駿馬的馬掌,清一色的鑲嵌了蹄鐵!
蹄鐵此物閻柔穿越到漢代,無論塞內塞外都沒有見過一份,但大野部獨獨就能出現整整一百副蹄鐵!
那么這些蹄鐵,又是否與那神秘工匠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