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被潑了一臉酒,踉蹌就要撞上閻柔那桌。
韋小嘴中塞著胡餅,手掌如蒲扇般一張,將小廝止住。
兩個痞子正愁攀扯不上閻柔,見韋小出手幫了小廝,嘴中一嘖便要上前找茬。
閻柔心思一轉,給兄弟幾人一個眼色,兄弟們默契,立刻兔起鶻落,先發制人。
包莫撲向矮子,馬段撲向高個,將他們鎖了個嚴實。
兩人正要大喊報信,舒戰,莫護跋一人抓了塊大餅,徑直塞入兩人嘴中,直抵咽喉。
閻柔尋店家要來麻繩,與韋小合力將兩人五花大綁,丟在一旁。
“唔唔唔。”兩個地痞似蟲蠕動,卻又無濟于事。
適才眾人配合默契,只是一個瞬間便將兩人拿下,案幾整齊,未曾發出甚動靜便歸于平靜。
店家欲報官,閻柔卻制止,讓他且少安毋躁。
“該吃吃,該喝喝。”閻柔吩咐幾人回身落座,“別因為兩只蒼蠅,壞了口福。”
閻柔臨危不亂,帶頭抓起餅子就湯,眾兄弟見過大場面,自然也不會慌了神。
他們雖然頭次入塞,人生地不熟,但都明白只要跟著閻柔這個頭兒,就不會吃虧!
“山豬吃不來細糠。”韋小看到旁桌酒肉可惜,便取來一餅進食,“如此美味的酒肉,卻說是酸的。”
眾人吃了半晌,風卷殘云般飽餐一頓,閻柔這才取出二百文錢,交給店家。
店家詫異,“客官,要不了這般多錢。”
“且收著,給貴店添麻煩了。”閻柔卻搖頭,虛指店外道:“公人就在不遠處,還得麻煩店家將鬧事者押去,秉公直言。”
“這是當然,這兩人無端生事,又如何賴的了客官?”店家有驚無險,未受太大損失,閻柔出手又闊綽,哪有不從的道理。
閻柔話雖如此說,但畢竟求人不如求己,早已握著腰側佩刀,以備不測了。
店家使喚兩個小廝將潑皮押出,閻柔幾人則跟在身后,而韋小手中則揣著兩張餅。
果不其然,剛沒走數步,只見街道前后便涌出許多執鐵索鐵尺的公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這些公人都是賊曹的麾下,郡中分曹治事,賊曹則是緝盜治安。
“大膽刁民,竟敢在城中互毆!”一個人從公人中擠出,卻是邢可。
閻柔見當日手下敗將,竟然還敢獻丑,嗤笑道:“邢司馬原來還兼任賊曹之職,為了閻某當真是殫精竭慮。”
邢可小人得志,“此乃分內之事,爾在城中互毆已犯了王法,隨我去賊曹衙門!”
“既是王法便要證據。”閻柔反問,“邢司馬可有人證,物證?”
一旁的店家小廝倒著苦水,痛訴著兩個潑皮的惡行,這卻讓邢可左右為難。
店家都是人證,兩人撒酒吐肉就是物證,潑皮尋釁的人證物證俱在,可是閻柔等人互毆的證據卻一個沒有。
邢可領著在外等候,卻久久不見動靜,無人看到是否互毆,店家作為人證否認互毆一事,便抓不住閻柔的把柄。
他們本是想等兩撥人互相打起來,先亂作一團。只要動靜一響他就立刻帶人沖入,不由分說先將人扣押,占得先機。
可如今兩人被五花大綁,并無斗毆痕跡,已然失了先機。
邢可倒想用強的手段,可是閻柔身懷士族符節,店家幾人又在當場,若是無端扣押百姓,被士族逮住把柄彈劾,莫說是他就連邢舉也有可能官位不保。
邢可投鼠忌器,只能作罷。
“有勞邢司馬了。”閻柔一笑,抱拳道:“只是看起來邢司馬氣色不佳,可不要因為公務壞了身子。”
邢舉冷哼一聲,不敢當街阻攔,只得讓他們從容離去。
韋小緊跟閻柔,從邢可身旁側肩而過。
邢可一頓,忽然道:“且慢!”
“邢司馬還有何事?”閻柔冷笑。
邢可撇開眾人,走到了韋小跟前,上下打量,“怎么覺得爾有些眼熟?”
“是嗎?”韋小嘴里嚼著餅子,“可在下卻不認得邢司馬。”
邢可虛起眼睛,思索半晌,“爾是哪里人?”
韋小滿嘴是餅,含糊道:“涿郡人。”
“涿郡哪里人?”
“涿縣。”
邢可疑慮了一聲,“涿縣人跑漁陽來做甚?”
“那邢司馬廣陽人,跑到漁陽又來做甚?”韋小咽了咽餅子,又撕下一塊嚼巴起來。
“本司馬自然是來做官的。”邢可憤懣道。
“那在下則是來謀生路的。”韋小打了個哈哈,“士族商隊重開,誰還愿意在家種田?”
邢可冷哼一聲,他雖覺得韋小眼熟,但韋小的回答卻不驚不慌,讓他尋不到破綻。
“邢司馬可還有事?”韋小淡然處之。
邢可無話可說,只得悻悻領著潑皮離去。
兄弟幾人都替韋小捏了把汗,這韋小有走私經歷,端的是怕他被邢可查出身份來。
閻柔等人回到商隊,韋小卻有些坐立難安,他徑直尋到閻柔的房中。
閻柔見他憂慮,不由寬慰道:“走私者甚多,又是見不得光的隱秘事,他們沒有證據,為難不了你。”
“非也。”韋小沉聲道:“在下憂慮的,并非是走私一事。”
閻柔聞言,疑惑道:“那是何事?”
他忽而恍然,韋小回答邢可問題時,嘴里一直嚼巴著餅子,口音含糊不清。
韋小如此嚼餅,難道他并非是涿縣人,借此含糊口音蒙混過關?!
他既不敢承認自己來自何地,一定是有隱秘之事隱瞞。
“那邢可有了疑心,我不可久留于此。”韋小沉思再三,正色道:“恩公待我甚重,在下不能連累恩公,其實....我并非叫韋小。”
閻柔似有所悟,趕忙追問,“敢問韋兄,可是亡命而來?”
韋小鄭重點頭,“在下本是遼西郡令支縣人,奴隸出身,因怒殺豪強而流落漁陽,走私鹽鐵討生計。”
閻柔恍然,難怪韋小一身本事,不去州郡任職,也不去做仕宦門客,他竟然是個通緝犯!
“敢問尊姓大名?”閻柔倒是釋然,畢竟他是塞外人,王法管不得他頭上。
“在下喚做韓當,字義公。”韋小沉聲,脫口而出。